他当然知道撬不开医生的嘴，亲自问江彬？
    唐知颂摇了摇头。
    那晚她都没提一嘴，现在问，她一样不会说。
    她那么骄傲。
    不过，想知道真相，对于他来说，并非难事。
    唐知颂没有犹豫，发出去短信。
    十五分钟后，一张报告发到他手机上。
    垂眸。
    “创伤应激综合症”几个字眼刺入眼帘。
    唐知颂呼吸明显加紧，随后把手机拿起来看得更清楚一点，这张报告并没有太详细，关于病情寥寥数语，但结尾有“药物控制”的字样。
    他忽然回想起，那天晚上明显反常的江彬。
    如果他没猜错，她当时该是发病了。
    创伤应激....药物，副驾驶...几个字眼连起来，真相当然不难猜。
    江爷爷和江奶奶出车祸那一晚，江彬肯定在副驾驶。
    关于当年那件事，唐知颂脑海已无明显印象，那时他年纪也不大，一路跳级摸到大学门槛，沉迷于写代码，听到消息很遗憾，也偶尔会想起，那个见过几面的小姑娘怎么样了，后来再一次相见，是几年后一个金融酒会。
    她很低调，但美得很耀眼，一头漂亮的长发，脸上永远挂着笑，搭讪的男人不少。
    看着跟每个人都很合得来，却又与那一室的纸醉金迷格格不入。
    很独特的气质。
    没有半点创伤痕迹。
    两个人隔着人群对望了一眼，谁也没给谁打招呼。
    刺痛清凌凌地浮上心弦。
    唐知颂把眼镜摘掉，扔一边，深深闭上眼，指腹重重在鼻梁骨来回搓揉，眸色阴郁，好一会儿没说话。
    那晚，她跟他道歉，说让他扫兴了。
    呵。
    唐知颂自嘲一声。
    手机消息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江彬给他发短信，“公司那边有紧急公务，我需立刻回沪城，已定好机票，今晚走。”
    结尾两个字：“抱歉。”
    很刺眼。
    唐知颂直接拨通江彬的电话，对方正在通话中。
    *
    洛杉矶西达赛奈医疗中心，江彬当然不陌生，出事后，江彬最开始被送去纽约，后来因为病情严重，想办法转来洛杉矶，在洛杉矶读初中，待了好几年，她性子特别倔，也很要强，最开始治疗效果很不理想，谁也撬不开她的嘴，但卡森先生格外耐心，不问她经过，跟她畅聊未来，学习，甚至事业。
    当她在事业这条路上越走越宽后，逐渐摆脱药物控制。
    今天回来，她认为该给卡森先生打个招呼。
    没想到运气很好，在门诊遇见了他。
    闲聊了几句，卡森先生认为，她可以尝试着走出来。
    江彬默了默，这个时候正好李洋电话打进来，第一次挂掉，再打第二次，卡森先生知道她忙，跟她道别。
    江彬接通李洋的电话，
    “怎么了？”
    李洋喘气不匀，“江总，出事了，咱们要重新开发林家村项目的事被人传出去，现在村民很激动，林家村走出去的那些年轻人在网上发帖，肆意谩骂，意图阻止，村民今天聚在社区那边闹事...”
    江彬闻言皱了下眉头，旋即问道，“住改商审批下来没？”
    李洋苦笑道，“没有，我递过去，那边说是得等流程，后来让张董催，张董催了几次，但明显有在推诿。”
    江彬明白了，肯定是江成校在从中作梗。
    “按正常流程确实要等很久，但咱们等不了那么久，”
    “如果我没猜错，消息这么快透露出去，肯定是江少瑜或江瑶那边搞的鬼。”江彬语气听不出紧张，“这样吧，你私下通知咱们认识的媒体，帮他们加一把火。”
    李洋惊住，语气明显转了个调，不可置信，“江总，我没听错吧，您是要添柴加火，把事情闹大？”
    江彬笑，“人家帮我们做宣传，你不谢谢人家，难不成还不能帮一把？”
    虽然李洋觉得江彬此举很不可思议，但多年来的信任让她坚定执行，“江总，你是不是已经想明白做什么项目了？”
    江彬笑着忘了一眼窗外洛杉矶的街景，“不会让你失望。”
    李洋定定咬牙，连日来的压力忽然在此刻得
    到释放，
    江彬不知道，她离开这几天，整个沪城都在唱衰她，甚至有人说江彬逃去旧金山跟唐知颂告状，打算收拾收拾回去做豪门夫人了。
    后来江彬在好莱坞的消息传来，更有人猜测江彬是打算放弃江氏集团，专攻长泾影业。
    当然也有人说一旦江彬拿不下江氏集团，唐知颂肯定跟她离婚。
    这几天，江彬麾下如罩阴霾。
    李洋心疼得不得了，也替江彬急，现在得到她肯定答复，李洋泪如雨下，哽咽道，
    “您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她可是世间最好的小江总，最耀眼的小江总。
    “我这就办。”
    显然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事情已经越闹越大，江彬在沪城人脉极广，很快各路电话打进来，有人给江彬出谋划策，有人替江彬愤慨，当然也有下属汇报工作，请她指示之类。
    江彬电话就没消停，百忙之中给唐知颂回了个短信，随后一面忙着给沪城那边调度，一边问身边助理，确认已定好今晚九点的机票回沪城。
    六点钟下车，进了机场候机大厅，助理从专属通道把她领去一间单独的贵宾厅。
    贵宾室有床有沙发，还准备了茶点。
    江彬进来，把包放沙发，接到程颖电话，
    “网上有人专门开了个#林家村#超话，口号是‘保护留守老人，还林家村绿水青山，抵制林家村开发’，看趋势，搞不好今晚上热搜。”
    江彬听见反而乐了，“林家村多大的体量？哪怕这么多年祖祖辈辈出去不少人，最多五百一千？这点人怎么可能在网上掀出风浪？肯定是我大哥在帮我买热搜，程颖，你成全他，我抵达沪城得二十个小时后，这二十个小时内，你把林家村与我的话题绑在一块，让事情愈演愈烈。”
    “另外，联络新区住建局，社区书记，等我落地一个小时，召开新闻发布会。”
    江彬冷静的语气就是定心丸。
    程颖道，“明白。”
    挂掉电话，江彬还有点不可置信，盯着手机忍不住笑起来。
    还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她不怕林家村闹，就怕闹得不够大。
    这一路电话不断，口干，打算喝一口茶。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嗓音：
    “冰冰....”
    江彬身形顿住。
    这道嗓音她当然不陌生，一贯清冽干净，好听到每每跟他打电话，能荡涤掉一天的疲惫。
    但“冰冰”这个乳名，他从未叫过。
    这是第一次。
    很磁性，跟有什么挠过耳膜，平静，又声势浩大。
    江彬克制住悸动，转过身。
    唐知颂一身黑色西装，双手插兜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宽肩长腿，挺拔的线条，冷峻锐利的五官，笑容却清润温和。
    说实话，很舍不得，但必须走。
    “等你的航线来不及了，我刚定了今晚九点的机票，抱歉...”
    “我知道。”唐知颂截断她最后两个字眼。
    他不会告诉她，他已经知道真相，以她的骄傲，应该不愿意被他知道。
    当然，如果哪一天，她愿意对他推心置腹，他甘之如饴。
    “时间还早，先吃饭。”
    已经六点多，是晚饭时间。
    唐知颂的私厨和助理送来晚餐。
    一张长条桌，摆下五六个菜，都是江彬爱吃的。
    两个人相对而坐。
    食盒摆好，唐知颂将一盘沙拉推到她面前，让江彬先吃，自己问起李总助，
    “同一趟航班还有机票吗？”
    私飞要提前申请航线，显然来不及。
    江彬闻声一动，抬眸瞥他，他这话什么意思，打算跟她回去？
    李总助苦笑答，“问过了，头等舱已经没了。”
    刚刚给江彬定的那张头等舱还是运气好，有位客人临时退票，补上去的。
    “商务舱呢？”
    “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