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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花之争 第12节
    祁聿冷哼声,陆斜又要跪,她抬起脚尖正巧撑着他膝头:“回吧,饿死了。你怎么来了。”
    冰冰凉凉清声,听起来没起什么怪气。
    陆斜起身,提着灯照她步子前,人按这规矩落他身后。
    “唐监丞说您受刑虽好,但今日御前跪久了必然会复发,就让奴婢来接。”
    “儿子该来行孝。”他骤然哽噎声。
    祁聿一把从他手上反劈了灯提自己手上。
    “我不喜旁人掌灯,你跟着我走吧。疼回你,我给你照路。”
    陆斜猛然塌了颈子,扭头酸了眼眶,盈盈光亮刺目。
    那日过后,这世上竟然还能有人给他照路......
    祁聿撇嘴。
    行个锤子的孝,像他这种家里行末的少年公子,上有家族父母溺着,下有哥哥姐姐宠着,往日指不定在家中多猖狂。
    亲生父母前未必来得及行孝,进了宫倒讲起孝来,平白的戳人心窝子,阉人那套父子孙情她恶心,再者对陆斜也受之有愧。
    一时觉着这条回直房的宫道太长,让他会多难过。
    祁聿盯着脚下灯笼,火光将将能罩到二人足下,不暗不昪刚刚好。
    “你怎么受刑入宫的,别告诉我你跟边秉笔一样,家道中落自己断/根进宫赌把权势。”
    这么精明的陆斜应该不会......她陡然起阵寒。
    音色一下沉戾:“也别是进宫报仇,最终不成那人只能让你陆姓多赤几族。”
    东宫当初既保下他,陆斜明明是可以作个平头百姓好好活着,生儿育女为家族留嗣才是。
    怎么就成这副样子。
    陆斜声音朝体内涌,身体本能想避这段隐痛,可他自知如今没有缄默的身份。
    刚张口,整个胸腔灌满夜下凛冽,他硬着头皮:“我......”
    晓得陆斜难受,耳畔只有风声跟他溺了样的寂静也挺让人剐心。
    “算了,不想听。”晚些时候她自己去查。
    祁聿又慢吞吞问:“那你有打算么,譬如日
    后想进司礼监,也做陛下左膀右臂批红,掌一方私权?或者其它?”
    她想在今日帮陆斜简单筹算条路来,免得他日自己无力替他周详。
    陆斜觉得这话相当考验他。
    不想,太没上进心,刻意隐瞒心思,心怀奸诡。
    想,太有野心,日后必然冲撞他权柄,心怀奸诡。
    他登时心寒胆落,祁聿又变着由头想弄死他?
    陆斜低头,诚恳又顺服启唇:“奴婢就想一条活路。”
    也希望祁聿能网开一面,留他一条活路。
    那时病急乱投医求人救,没想到把自己送至阎罗殿门前,祁聿天天换着法子将他往门里送。
    “就这么简单?”祁聿吃惊。
    这是遭了大难心如死灰?她不好追问,怕人实在伤心。
    世上无人知晓自己对陆詹事一家有所亏欠,要是陆家满门尽亡,还好。独留下陆斜,她昧己瞒心对他抱愧,不得不多照应些。
    加上那张背,可能她天生就要栽一跟头在陆斜身上。
    “只想活的话......那晚些时候我送你出宫,你愿意吗。”她认真琢磨。
    许是风戏的,陆斜衣角遮住了灯罩。祁聿平地一脚踩空,本就酸软胀疼的膝头再次晃了下。
    臂膀再度被一只手托住。
    他不知道祁聿想套什么,也不想平白受审。
    出宫这话简直天方夜谭,根本没入耳、入心。
    将人扶正,敛目,他轻轻转了话头:“有人说干爹受刑是为了奴婢,奴婢无以为报。那日诏狱没瞧出您膝盖受刑,是奴婢眼瞎。您现下可想泄愤?这条命本也就是您的,奴婢受得。”
    宫里全是奴颜婢膝的下人、或不是人,她听惯这种柔声下气、服低做小,甚至自己多半也是这幅模样。
    偏陆斜这么乖顺总让她不适,有种想将他本有的气性捋直。
    “你......”
    祁聿发现自己今日同他说什么,都下意识小心翼翼避着原先本该完整的‘他’,情绪被挑动的明显。
    陡然烦躁当日瞧见陆斜在门外,没将他拖进来枭首。也烦陆斜聪明,没死自己房里。
    这人死了,庞杂情绪便不会生根,偏偏这人活着。
    她将灯塞回陆斜手上,“不必跟着。”自顾自踩着黑往直房去。
    到了屋前,自己掌家守着一方精致桌椅,一看就是在宫内库里暂时借搬来,十多道菜全盛在注水的孔明碗内,就连酒也温了几壶。
    这场收‘子’阵仗不小,司礼监除了老祖宗跟今日应值的边秉笔、李卜山。
    余下的一位秉笔、两位随堂、十二监、四司、八局都来了位不值日的执事太监、掌事姑姑。全亲身来了她这处,誓要亲自见证祁聿头遭收子。
    祁聿先携过一壶,给来的上级、同级、下级挨个斟满杯。
    最后他一手携壶、一手握杯,“这么晚还赏脸来,多谢多谢,日后还请多照顾提点我儿子,陆斜。”
    给自己一杯一杯地斟,一杯杯自罚。
    司礼监与各监执事便是会互相构陷拉扯,面上亲和总是在的,廷内‘一条心’这是规矩。
    连‘敌人’都容不下的人,也不配进司礼监、同坐十二监、四司、八局
    陈诉看着来晚祁聿拎壶冲自罚,颔首瞧他身边空洞的:“你一个人罚?主角呢,今日不为看你,看腻了。”
    这才看见一盏灯由远凑近。
    陈诉余光一直等着撕开黑暗,将祁聿的宝贝扯到眼皮下,好好看看。
    “你让他在你房里不出门,这么久我们可都无缘见上一见。祁聿,你情愿受老祖宗罚也要强留,到底藏得是什么可心的人。”
    他坦然的好奇能在祁聿房里活月余的人长什么样,全然没有带人给祁聿行刑的亏心。
    而且不光他好奇,整个廷内二十四局的人都好奇。
    祁聿一壶下去,嗓子火辣辣被酒刮了层,她适时侧目,瞧着逼近的火光。
    笑哼:“喏,来了。”
    她转身冲远处压声喊:“陆斜,过来,见人。”
    看着门前连排三大桌不按宫规的人,陆斜直拧眉,宫内严禁下钥后私聚。
    走近后,他按规提腕灭了灯笼里的火。
    这边直房住得多是掌事,各屋文书多,故而直房这片少用火烛,甚至连做饭的炉灶都没有,就怕走水。
    一般奴婢吃冷食,金贵点的大珰都用注水的孔明碗热着每日饭食,或去某位娘娘住处借宫女人情热个饭菜、或直接结对食讨个热膳一道过日子。
    他在祁聿身旁跪下,朝众人磕头,将满三个胳膊就被人一把提起。
    “够了,余剩下的来日再敬。今日要有人给你小气,一会儿我摁着他给你磕回来。”
    膝头还被顺手给他拍打两下。
    陆斜愣在膝头感觉上,低眉,祁聿的背很是纤细削薄,是种好看的‘瘦弱’。
    然后祁聿走进人群,游刃有余应付诸位,言语酒水间给他讨见面礼,将来人每位都狠狠剥削了顿。
    陆斜看着自己面前各位大珰、掌事姑姑送的山高样的见面礼,一时无言。
    比他在家生辰收的礼还高出一大截。
    祁聿在廷内真是好人缘,几近阖宫的人物都来了......
    桌上一阵絮语取闹。
    “祁聿,你这样真够了,居然疼起人,你真是祁随堂?”
    “祁聿,你这么硬的腰板还能弯个在奴婢身上,啧啧。”
    “少见你朝人讨收物件,倒为了儿子开口,意想不到,意想不到。”
    余下就是众人吃吃喝喝、敬来敬去,桌上人情在话里、在酒里,陆斜头次见这样爽朗又心怀叵测的飞觥献斝、推杯换盏。
    往日不屑爹爹、兄长在官场桌面上这样,如今自己也要落得如此,更恶心难忍的是他跟一群阉人坐同一桌。
    陆斜五味杂陈。
    看陆斜喝酒动作慢下来,当是他年纪轻喝不动,祁聿不动声色为他挡了大半。
    酒席彻底散尽,祁聿醉在桌旁,朦胧着眸子犹如一滩烂泥,好似此刻提着直接扔护城河里,他会再也爬不上来。
    祁聿扬手,陆斜走近去搀扶:“我送你回房。”
    祁聿一把摁住他腕子:“你转过去,我看看你的背。”
    陆斜:?
    “什么。”
    祁聿把人使劲掀开:“我说让我看你的背。”
    虽不明缘由,陆斜晃着步子转身,身后气息陡然急促,鼻息重的非常。
    一只手贴陆斜脊梁上,他猛地一怔。
    只闻身后轻轻声:“你还好吗。”
    第10章 战帖这是二人必有一死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