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难过,不开心的都飞走。”
温柔似水的女声落下,裴尚眼底涌起一股雾气,他喉头上滑两下,才将这股突如其来的酸涩咽下。
“别对我这么好。”
往日张扬不羁的人,此刻声音轻得像是在呢喃,只一下,风就将这句话带走了。
虞明窈抬眼之际,没错过他眼底似要溢出的悲哀。
“怎么突然想说这些了?”
她轻声笑,双眸弯弯。
裴尚从这双满池春水荡漾的眸,微往下抬,就看见了她娇嫩红艳的唇。
有的时候,人是经不住细想的。
裴尚也不知为何,明明最开始只要虞明窈知道他心仪她就好。
当她真的对他不是无动于衷的时候,他却又在想,再进一步就好了。
他想同她白头偕老,此生不移。
可是……
被他尘封在内心最深处、最不愿再想起的回忆,一下被裴尚翻了出来。
那时她和谢濯光,两人才认识多少天?
谢濯光那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前脚刚说对她没兴趣,后脚两人就在学室中吻了起来。
如果不是双方都有意的话,那样亲密的举止,是不可能发生的。
裴尚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知不觉攥成拳。
他的视线,只有眼前一小片红,看着看着,这一片红就如有神秘的吸力一样。
裴尚缓缓俯身。
虞明窈在裴尚盯着自己的唇看时,就已将心提到嗓子眼处了。
在与谢濯光拉扯后,她回房换了及笄的礼服,顺带又描了下妆容。
当时,雁月的目光,也是这般,直盯着她的唇不放,面露为难。
虞明窈当时羞得直接一把夺过雁月手上的胭脂,自个给自个描摹了起来。
按理现在肿胀是已经消了的。
难道裴尚看到自己下唇内侧的小口子了?
虞明窈蹙眉思索,在裴尚俯身的瞬间,下意识头一躲。
裴尚落了个空。
“没事,窈妹妹,没事。”
裴尚僵在原地,笑的比哭还难看。
他直起身体,像是掩饰一般,从袖中将装有金簪的锦盒,掏了出来递给虞明窈。
“我就是来给你送这个,送完我就走。”
裴尚将东西往虞明窈怀中一塞,看也不看虞明窈,步子踏得飞快。
虞明窈叫都没来得及叫住。
见状,她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待坐到榻上时,掐丝牡丹镶红宝石南珠簪,才在她面前,一点点显露。
是这根簪子啊……
虞明窈细白纤长的手指,摩挲着簪子。手下的簪子,每一处都无比熟悉。不管是冰凉的触感也好,那些花瓣的纹路也好。
都曾一度被她刻在骨子里。
这根簪子,怎么会被裴尚买下来呢?
要买,也该是谢濯光买的啊!
这毕竟,是她和他的定情之簪,也是她对于上一世,牵念最深的一处挂想了。
当时她虽对谢濯光仍怀有情愫,但当她没有买下这簪那刻,就已下定决心,同谢濯光这世,一丁点牵扯也不要有。
怎么会是裴尚,将这根簪子又送回来给自己呢?
虞明窈伏在榻上,浓密纤长的睫毛,一点点被眼缝中淌下来的泪水濡湿。
窗外景色无限好,窗内,身姿袅娜体态风流的佳人,纤瘦的肩头颤抖,像是振翅欲飞的蝶一般。
宴席已开,女眷这席设在施罗氏所在正院处,小辈的设在花厅。
按理裴玉珠,是应该同李氏、董氏、裴芸、裴老太太等,一同坐在正院这席的。
众人纷纷落座,她未挪动步子,只用一双格外柔情的眼,盯着柳茹看。
柳茹正挨着裴芸,同裴芸小声说着话。
“你真要去那席?那席有谢世子在,虽说他为人有教养,家世也算名门,毕竟是外男,你又不曾同他打过照面,要不还是在娘亲这?”
裴芸竖着眉头,明明是个张扬跋扈的主,哄起小儿来,却格外有耐心。
李氏见状咯咯一笑。
“我说姑奶奶,茹儿好歹也是个大姑娘了,总要见人不是?你这般紧着她,待她出了阁,还不是得到旁人家去?”
李氏笑得夸张。
裴芸只冷冷一眼,便让李氏收回了嘴。
“你跟娘亲说,真想去?”
她低头继续哄柳茹。
柳茹抿着唇角,点了点头。
裴芸还欲再说,裴老夫人爽朗和蔼的笑声传来。
“老二媳妇说得对,芸儿你确实管得太紧了。谢濯光那孩子,我算是看着长大的,人信得过。你呀,就不要拘着茹儿了。”
“再说,不是还有玉珠在么?”
这话一出,在场人皆将目光落在还未入座的裴玉珠身上。
施罗氏这时也搭腔了。
“就是,还有玉珠姑娘。玉珠姑娘这般妥帖的人,又是在自个家,定不会出什么事。”
众人一顿搭腔,裴芸这才将勉强点了点头。
柳茹对裴玉珠投去感激的眼神。
-
“来,虞兄,再喝一杯,我们今儿,不醉不归!”
裴玉珠领着柳茹,刚到花厅席面所处,就见偌大一席,虽坐了谢濯光、虞锦年、裴尚、裴碧珠、裴连珠五人。
但席上静悄悄的,众人皆没有动静,光看着裴尚一杯杯朝虞锦年劝酒去了。
裴尚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整个人脸涨得通红,还要一杯杯酒往嘴里倒。
这酒,虽赶不上裴尚生辰那日的果酒,没那么醉人。但酒毕竟是酒,要是当水喝,不说伤身,也会醉人的!
柳茹一看到这幕,面露担忧,步子都慢了下来。
“来来来,茹姐姐,快来这边。”
裴连珠一看她俩来了,就跟找到主心骨似的,眼睛噌一下亮了。
她连连向两人招手,招手完,插着腰开始挑裴碧珠的刺。
“不管按辈分,还是按什么,都轮不到你坐这么中心的位置。裴尚他好意思坐主位,你就好意思坐他旁?”
她面露不屑,翻了个白眼。待柳茹走至她身旁时,她一把将柳茹拽了过来,力气之大,柳茹险些打了个趔趄。
“快起来。茹姐姐是贵客,她才配坐那。”
裴连珠起身俯视裴碧珠,对她吹鼻子瞪眼。
裴碧珠就算再怎么不露锋芒,她也不会惯着裴连珠。
她冷冷瞥了一眼柳茹,身子就跟长在凳子上一样,挪都未挪。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休想!我窈姐姐就算今日没在这,那不是某些阿猫阿狗,能撼动得了的。”
原本一直酒杯不停的裴尚,听到虞明窈的名字时,顿了一下。
谢濯光隔着中间的虞锦年,淡淡瞄了他一眼。
“尚兄弟,要不我们就到这了?”
虞锦年见裴尚动作一停,立即喜上心来。
他本就不喝酒,也不知是不是先前一直拽着裴尚,不让这小子见到自己妹妹。
裴尚现就跟抽疯了一样。
酒水直当白水往肚里灌。
他们京都人能饮酒,江南男女,哪有这么豪饮的啊?
虞锦年面露苦色。
裴尚这时,没管虞锦年,径直绕过他,向谢濯光看过去。
“你,喝不喝?”
裴尚一手晃着酒杯,一手,不知何时,又从袖中掏出他许久没现于人前的折扇。
扇子一开一扇,肆笑斜飞,有一点风流浪子的不羁之感了。
柳茹悄摸挨着裴连珠坐下,眼神怯怯的,却没从裴尚身上移开过。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