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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他妈的……”
    文侪跌坐在地,又从白大褂里摸出昨日他与戚檐共得的两张存盘纸——他先前去自个儿的日记里寻过讯息,他在员工健康不良状态登记里看过这么个日期,昨晚他们找着的那存盘点,存盘日应是他遭赵升殴打之日,即第四日。
    那时戚檐还活着,还有转机。
    那么若是这轮没能完成委托,下回重启他当真要回到第四日吗?
    第一次,在校门前的车祸现场,他没能从货车轮底救下戚檐;第二次,在赵衡的第一轮阴梦中,他也没能从陆琴的手术刀下救下戚檐。
    谁给他打包票说他第三次就能救下戚檐?
    下水沟里窝了一辈子的老鼠连自个儿都救不了,哪能奢望做英雄?
    文侪喃喃自语着,指尖一动,咔地摁下打火机。
    明焰很快爬上了那张被戚檐攥在手心揉皱的存盘纸。散出来的黑烟呛得文侪心底一阵阵的发酸,呛得他差些流出泪来。
    “不劳烦你再死了,剩下的活老子自个儿干,省心些!”
    尘灰落在地上,聚作三个大字——“已存盘”。
    ***
    九号病房的钥匙一直由陆琴收着,昨日头一回开,这一开也就随之出了事。
    这会房中惟他一人,文侪也算误打误撞得了个肆意翻找九号病房的机会,没成想纵然翻箱倒柜,却仍旧两手空空。
    他埋头翻找东西时,有意避开那具渐趋冰凉的尸身,眼下一无所获许久,这才劝自个儿不要再逃。
    发颤的手掀了带血的布,那具赤|裸上身的尸体便毫无遮挡地撞入他的视野。比起开膛破肚的血腥,戚檐那对半睁着、失了光的眸子更叫文侪震悚难停。
    戚檐并未咬牙,亦未蹙眉,那神貌温柔又平和,沉静又深邃,是死人当有的模样,却并不像他自己。
    过去戚檐活着时,文侪从未有机会仔细端详他的样貌,这会儿他死了,倒一口气看了个痛快。可文侪明白,他看再久也不能让戚檐起死回生。
    他滚着喉结,喉间似乎有什么胀大,叫他不自觉又生了些哽咽。
    “只是个阴梦,是梦,是梦……”
    文侪强硬地将那些个负面情绪扫去,垂睫去翻起戚檐的口袋。他从中摸到了布局图、日记本以及从其腹上滑落的粘稠血。
    他已然竭尽全力叫自个儿冷静下来,将那几件东西揣入口袋时却还是有些手忙脚乱,以至于后来他推门走出九号病房时,匆忙得像是落荒而逃。
    他心焦地往宿舍赶时,恰与张皇跑向九号病房的裴宁擦肩而过,文侪被那人瞪了一眼,却并不理会,只麻木地向前,并未停留。
    ***
    文侪将宿舍房门反锁后,方得以卸去满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他察觉那被锈色糊满的双手抖得厉害,可他能做的只有深呼吸。
    红册子被他翻开读。
    好似知道会有外人看似的,戚檐这次将字一行行写得整齐,多是极具条理性的每日经历概述。
    可在那些依照时间顺序罗列明确的概述纸张背面,文侪瞧见了无数对话似的大字。那些字迹有明显差异,其中一个规整笔直,另一个则潦草难读,仿若是两个人在对话。
    纵然字迹与戚檐相像,可字里行间透出的语气,却并不似戚檐。
    文侪恹恹瞧了良久,奈何字迹交叠,很多东西都看不清。
    看得清楚的约莫只有以下几句——
    稍显秀气的正楷:
    【你还好吗?】
    【我很担心你】
    【别再伤害自己了】
    潦草淩乱的连笔字:
    【该死的东西】
    【去死吧】
    【滚出去】
    这是戚檐写的么?是那三檐和四檐的对话么?
    还是,这是戚檐寄生的原主的双人格之间的对话?
    文侪无法确定,但更愿意相信是后者,理由是那页对话纸的另一侧,留着用铅笔画下的巨大问号以及无数个粗线圆圈——这是戚檐思考的习惯。
    文侪身心俱疲,却到底没叫翻阅速度慢下来。恰是翻过无数张空白的纸页时,他瞧见了最后一页左下角的一行小字,同样是规整秀气的正楷字。
    【失明者的花丛。】
    文侪左右翻看那张纸,确定了这小字周遭再无其他补充。
    文侪清楚这阴梦当中的规矩——这梦中绝无可能给出无关紧要的信息与线索,这句话必有隐喻。只是这话定然同委托四谜有所不同,否则非要列入四谜其中,叫他们分析出个因果关系来。
    不是让他分析,那便是要指引他去查找什么东西了。
    他正思忖着,忽然被外头几声叩在门上的急促声响给惊了一惊。
    文侪不知来客,却还是开了门。哪知他不过把门略微拉开一条窄缝,一只手便遽然扒上门往外掰去,一个拳头旋即没缘由地落在了他脸颊。
    是裴宁。
    “文侪!!!你害死戚檐还不够?他的尸体呢?!”
    那裴宁嗔目切齿,一张总也不见丑的清秀脸这会儿也是肉眼可见的狰狞,显然是怒火攻心。
    “什么?戚檐的尸体怎么了?”
    “你还想睁眼说瞎话?!戚檐的尸体不见了!你把他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
    文侪云里雾里,裴宁义愤填膺一通话下来只叫他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戚檐的尸体不见了。
    其二,裴宁大抵是真的喜欢戚檐。
    实话说,文侪听了那坏消息,虽讶异却并不如何张皇。毕竟戚檐人都死了,留着尸身又有何用处呢?
    反正下回就不要他再死了。
    他的目光本该很难从那么一个几乎贴在面前的愤愤愠色上挪开,余光中的一撇红却猝然将他的瞳子引了去。
    裴宁的身后,跟着那位骨瘦如柴的异食癖女孩。
    她嘴边沾了泥泞的一圈红,粘腻潮湿的液体附于唇角,她正颇有兴致地伸舌头往外□□,被舌尖勾起的稠液牵起细条长丝。
    血——文侪心底响起一声惊鸣。
    谁的血?
    她做了什么?
    那女孩忽然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同样猩红的牙。
    她今天穿了一件红艳艳的及膝裙,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第17章
    七月刚出头,人间梅雨未尽。
    薛无平正气定神闲地坐在铺子里喝茶,瞧见戚檐赫然现身于铺子外,也并不惊异,只无言端量着他头疼欲裂的模样。
    那秀鬼良久才慢腾腾自柜台底下掏了把红纸伞,走外头去替他把雨给遮了,说:
    “进去歇着吧。”
    ***
    大概是因为自己与文侪当下的精神状态同样岌岌可危,裴宁回身看见那女孩时,面上显露的惊愕藏不住,显然是同文侪想到一块儿去了。
    裴宁还在发抖,文侪却早早把心定了下来。
    他明白,无论今日那女孩做了什么,都不是他该管的事。这已经是委托的第六日,眼下最迫切的该是去院长办公室走一遭。
    他总觉得那儿一定藏着许多可以解答他心头困惑的东西。
    想到这,文侪毫不客气地把裴宁推了开,说:“裴大夫还是别再纠缠我了,戚檐的事我也痛心,但手术毕竟不是我做的,冤有头债有主,我看您对这事有什么疑问呢,还是去找琴姐和小武问问来得更好。”
    他说罢,绕过瞪目盯着他的一大一小俩人,径直下楼进了办公室。
    今夜值班的是裴宁和小武,小武方忙完手术,大抵这会已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那裴宁有些神志不清,一时半会恐怕也不会抓过来。
    但为了安全起见,文侪还是反锁了办公室的门。
    深夜里头,这病院安静得像是一块空阔的平野,听不见一丝半点活物的气息,他前几日夜里也常在办公室歇脚,可那几回戚檐都在。
    戚檐嘴碎,三两下便把这办公室给填满了。
    文侪在经过自个那张还算整洁的办公桌时,瞥见了桌上用大公鸡搪瓷杯压着的一张纸片——
    【给文大夫:感念医生大恩大德,戚某永生难忘,希望日后甭管哪个人格都多照顾一下^^——戚檐五日晨留】
    文侪无奈一笑,顺手将那张纸条收进口袋里。
    ***
    院长办公室中很是昏暗,待文侪将门给合拢后,屋里近乎没有半点光,里头构造和医护办公室也有明显差别。
    他们的办公室里开了几扇大窗,恰今夜月明,即便不开灯,也还能将东西看得仔细。
    “不对啊……”文侪瞎子摸黑似的摸到覆满尘灰的开关,“啪”地一摁,顶上的白炽灯登时放爆竹似的扑朔起来。
    明暗——明暗——明明明——暗——
    文侪懒得计较,只从兜里掏出被叠作四方块的医院设计图,盯着院长办公室瞧了瞧。
    “这地儿不是画着窗么……怎么会搞得这般黑?”
    然而他仰首,却没能瞧见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