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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这一声吼罢,里头倏然窜出来几个黑衣警卫。到底是【装备库】的人,手上耍的不再是那瞧着“淳朴”的警棍,而是洞口黑黢黢的枪。
    在阴梦的无数死法中,他至今还没尝过挨枪子的死法。然而他即便再好奇,也绝无尝试一番的心思,只一面抓着身份证,一面将双手举高,说:“我叫戚檐,杨……长官介绍来的,从前在地下监狱干活。”
    那些警卫迈着步子缓慢挨近。
    咔哒——
    铁艺大门敞开,枪口也粘贴了他的太阳穴。
    “停——!”屋里跑出个年轻人,听声是沈道爷没错。
    “沈警卫,我来报道。”戚檐像是毫无察觉当下命悬一线,颇自然地同沈道爷攀谈起来,“先前多亏您出手相助,否则我这被重犯104号咬个半死的,哪有可能活下来呐!”
    沈道爷听闻此话却有些忸怩,他讪讪笑答:“举手之劳罢了,比不上隔壁那位砸缸救人的文研究员!”
    好端端地扯文侪干什么?看他那明显落寞的神情也不似单纯在说自谦的场面话,难道他和文侪之间也有恩怨?
    戚檐尽力回忆着当初还在“常生大楼”时文侪与沈道爷的相处,只记得头一回见面,那戴着笑罗汉面具的道爷曾缠着文侪,要文侪那门外汉给他指条明路。
    再前边说了什么来着?
    哦!沈道爷说文侪极有可能长命百岁。
    之前他们已将“长命百岁”解作“对爱情的忠贞不渝”,那么沈道爷的话翻译过来即是要文侪给他保持爱情长久的法子。
    这算什么?
    文侪原主的爱情经历可曾在阴梦中提及么?
    看沈道爷此刻那郁闷模样,难不成文侪原主的爱人便是王虔?小白死后,王虔又和文侪原主谈上感情了?
    压根没有这般线索啊……
    “你们还不快把枪放下,来日都是一块儿共事的兄弟,瞎抬什么枪?!沈道爷一声吼,把戚檐的魂也给唤了回来:”
    事情理不清,戚檐生了些烦躁,却还是冲沈道爷点头笑了笑,说:“进里头聊?”
    沈道爷帮他开了门。
    ***
    【装备库】算是名副其实,脚往屋里一迈,窜入鼻腔的净是呛人的火药味,吸一口里头空气便要匆匆忙忙吐出来——太浊了!
    枪支弹药皆被悬于墙上,与那些个来来往往的警卫间仅隔了一层薄玻璃。
    “怎么还挂玻璃拦着,咱们这些守卫人员也摸不得这些装备吗?”戚檐问。
    沈道爷同戚檐并肩走:“那可不,得经过杨长官允许才能摸!”
    “为何?那些都是她的东西?”戚檐随他一块在里头的一扇小门前停下脚步。
    沈道爷把手摸向裤兜找钥匙:“唔、这倒不是,她也是受人所托,帮人收着的。听是放家里不大安全,便辗转送来我们这儿保管了。”
    “她可是咱们艇里的长官,谁有那么大面子,竟能请动她呢?”戚檐笑道。
    沈道爷叹一口气,把钥匙插入门锁里,喀嗒一声开了门:“还不是因为投了个好胎!这人世间最好的通天梯,可不就是血么!”
    戚檐将眼陡然一眯。
    血?血缘?
    这里有谁是杨姐的亲戚吗?
    还没理明白,沈道爷忽而将他扯进那小房间,说:“咱们虽说是【守备库】,多数人都负责拿枪啥的,却也同样有清闲的、只需要躺着干的活!你以后就在这儿工作一阵。”
    “躺着干活?”戚檐笑了笑,“这可不是干闲活的办公室,这是手术室啊。”
    他的视线在屋内摆设上慢腾腾地挪,从那素白的手术床挪到一旁银闪闪的手术器具,镊剪钳夹,还有个巨大的电锯,当真是齐全。
    “我看不是要我在这儿工作一阵,而是要从我身上挖些东西,或是锯些什么,再让半死不活的我好生休养一阵吧?”
    沈道爷把唇抿了抿:“阿檐,今儿这艇里病患越来越多,你不需要的眼角膜、肾脏、胳膊腿……那可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你来咱们这儿不也是为了找个能赚钱的清闲工作么!”
    戚檐给他气笑了:“我怎么就不需要了?你看我这些个东西都是一对的,就觉得其中至少有一个是我不需要的?——艇里的人都病了,你心疼,你便随心捐去,拉我来捐干什么?话就说到这了啊,给我找个寻常活吧,这活我实在干不了。”
    沈道爷咬着唇,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攥住了戚檐的衣袖,指甲掐进粗布里头,差些在那劣质布料上戳出个洞:“阿檐,你再考虑考虑如何?”
    “谢绝了啊。”戚檐说,“你们这儿实在像个黑心厂子,叫我脊背发凉。你若是再打我身上东西的心思,我立刻报告杨长官。”
    戚檐没把话说绝,因为他还需要个身份大摇大摆地进出【装备库】,只暗暗打量着那沈道爷的脸色。
    二人就这么僵着,外头忽而来了个揣枪的壮汉,那人把脑袋冲沈道爷点了点,便转向戚檐:“小哥,接电话去,尤老爹找。”
    戚檐就这般微笑着拨开沈道爷挽留的手,说:“沈警卫,我去接个电话。”
    那美人瞧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了句:“由不得你。”
    不知何时被他抓去手心的针管,噗嗞吐出了一摊黄液。
    ***
    话筒被抬起,压去耳畔,戚檐娴熟地装出副亲昵语气:“老爹,您瞧上去凶神恶煞的,竟还帮我作证,救我脑袋,真是菩萨心肠。”
    然而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筒对面传来的,却不是尤老爹的嗓音。
    “哥——”
    轰地,戚檐认出来了,那是王虔家老二的声。
    一阵水声夹着堵塞什么的闷声响起,戚檐费了不小功夫才弄明白这声音的来源——对面人在拿舌头舔舐话筒。
    他嫌恶地将话筒拿远几分,却听那人道:“哥,快把耳朵贴近话筒,弟弟有要紧话要同你说!”
    “有话直说,别在这拖延时间!”戚檐蹙眉说。
    他将话筒重新贴住耳朵,听到那头有咿咿呀呀的曲子在放,唱的是【人鬼情未了,生人忙殉葬】,在曲子轮了六遍后,那老二开了口——
    “哥,我爱你,实在太爱你……可是人真是脆弱,挨一点小伤便死了烂了,如何也留不住。”
    “我决定了,我要拿你的头盖骨磨一条项链,永远地挂在脖颈上,永远怀念你!”
    “我们兄弟俩,永远不分离!!”
    兴奋激切的嗓音顷刻灌满了戚檐的耳。
    第237章
    对面不断传来嘶哑的笑声,戚檐将话筒拿远,将要挂掉时,手倏然一顿。
    不是电话里,他在这儿清晰地听到了那咿呀的小曲儿。
    忙将耳朵再粘贴话筒,比对着,频率快慢亦相同。
    老二就在这附近!
    他蓦然搁下话筒夺门而出,只见在三所一库前的大街上,有一老头推着个近乎报废的老三轮车,吹着哨,车头绑了个颇响亮的收音机,放的正是那首瘆人的曲子。
    又是三所一库!
    之前瞎报警差些害死他的人也在三所一库附近,如今老二电话打来,亦在此处,说明他极有可能在此处任职,即【文侪】、【小白】与【沈道爷】中的一位。
    戚檐回身看向【装备库】,只见那儿的铁门已再度锁紧,明摆着是不要他再回。他也不惦念,扭头就迅速奔向终日敞着大门的【疾病研究所】。
    疾病研究所中挤满了病患,光是要挤去柜台前都成问题,遑论行至办公室找小白。
    他转眼放弃了那念头,贴墙摸去【生物观察所】的门口——即使他不久前才刚狼狈地从里头逃脱。
    ***
    20分钟前。
    “行行好,来个人帮帮我吧!咳咳咳咳咳——”
    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像是要把脏腑都从嗓子眼里给吐出去。
    呜咽的男人在【生物观察所】门口倒下了,哐当一声,满屋人却是充耳未闻。
    牛仔布料在地面上磨动,嚓嚓直响,间或传来皮肉击打地面的啪啪响声。文侪稍稍将脑袋偏向过道,越过工位上遮挡视线的塑料隔板,看见了匍匐在地的男人。
    男人戴着个白口罩,不知是身上哪儿漏了口子,生生在研究所的瓷砖地面上拖出浑浊的、断断续续的血痕。
    口罩也被血给浸透了,每每呼吸,朝内瘪的口罩便鼓动起来,像是迎风的筝。
    男人在朝他爬来,纵他看不清男人的全貌,可单凭那一双眼,便足以叫他认出来人。
    朱大师朱廉。
    “您这是咋了?”文侪斜目瞧隔壁炸脾气前辈的眼色,这会儿朱廉已经拽了他的裤腿,沾血的手握了他的脚踝。他怕应激反应一蹬给人踹断气了,任是那人如何拿指甲抓他挠他也权当是无知无觉。
    “救救我!救救我——”
    “咱们这儿是【生物观察所】,瞧的是人外生物,您要是想看病治疗的话出门便是【疾病研究所】,不送了。”文侪微笑着俯身握了那人掐他腿肉的手,没摸到皮,先碰了几个外粘内软又发硬的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