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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因为他有责任。
    如果不是他叫万年留下看监控,这么一个多嘴多舌的生活助理,不可能离开他这么久,还联系不上。
    在这样的山里,联系不上一个人已经足够叫李司净心慌。
    哪怕是周社这样用着老人机的家伙,也不会打不通电话,更何况是手机不离手的万年。
    “卡。”
    拍摄还在继续,李司净近乎疯狂在相同场景再拍一遍。
    那一段段的对白,从夜晚拍到凌晨,又在白天挑出一幕,继续拍摄。
    万年还是没有出现。
    那个吵吵闹闹,随时都在他身边“李哥”“李哥”的絮叨家伙,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座山。
    再也没有出现。
    李司净承受着只有他才明白的惶恐。
    即使周社处于他的视线范围,黑影烂泥退避三舍,他没有受到幻觉的惊扰,他却恨不得累得倒头就睡,梦到万年。
    但是没有梦。
    李司净从拍摄现场的躺椅醒来、从简陋酒店的床上醒来,从往返行程的车上醒来。
    都没有做过任何一个梦。
    他仅仅是醒来。
    李司净麻木的坐在监视器前,要求演员再拍一条。
    先是迎渡受不住了。
    “不是,李司净你把我当奴隶用吗?”
    他能吃苦,但不吃无谓的苦。
    他能看出李司净因为万年没消息,变得不对劲,但他肯定的说:
    “万年绝对没事,我都算过了。他平平安安的,肯定是偷懒在哪儿睡着了,没注意手机没信号。”
    万年不是那样的人。
    手机对他而言,就像是另一种全新的器官。
    除了开车的时候,片刻离不开手。
    随时都会在上面刷出崭新的信息,如果网络迟缓、没信号,万年自己才是最焦急的人。
    他出事了。
    因为认出了严城和陈菲娅,所以他出事了。
    极大的负罪感,淹没李司净。
    在没能找到严城,救出妈妈之前,他又害得万年消失。
    是他害的。
    先是迎渡,然后是纪怜珊,接着剧组的所有人都能看出李司净状态不对,纷纷尝试劝他休息一下。
    然而,李司净不肯。
    就算让演员休息、工作人员休息,他也坚持坐在监视器前,重复播放他们拍好的片段,让大量的信息占据自己的思绪。
    他的眼睛盯紧画面,意识却克制不住的模糊。
    耳畔传来的不是李襄和林荫的对话,而是电流般的轰鸣,伴随着“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那是他打给妈妈时,传来的回声。
    也是他打给万年时,持续的杂音。
    万年……
    温暖的手掌,捂住他疲惫的双眼,隔绝了所有视线。
    他依靠在周社的肩膀,听到这个温柔无情的男人说:
    “乖侄子,睡会吧。”
    “我会做梦吗?”
    李司净害怕睡着,更害怕睡着之后一觉无梦的醒过来。
    他固执的抓住周社的衣袖,矛盾的恐惧梦境又期待能够在梦里找到万年。
    周社的手掌温暖,捂住他发烫的眼睛,声音在耳畔轻不可闻:“睡吧。”
    “没有梦的话,我不……”
    他想说我不睡,仿佛小孩放胆威胁小叔似的无理取闹,却无法继续发出声音。
    李司净闭上了眼睛,没法抵御困倦,思绪仍在翻腾,仍在不断重复。
    如果不是他让万年盯着严城和陈菲娅……
    是他害的。
    李司净终于做了梦。
    梦里是一间陈旧陌生的房子,墙皮剥落得发霉发绿,窗户狭窄边框长满铁锈,只能看见外面一堵高墙,挡住了室内采光。
    李司净从来没有英雄主义情怀,却在见到这样陌生地方的瞬间,感到欣喜。
    “万年!”
    他下意识叫喊,他知道这不是他的梦。
    这是万年的梦。
    “万——”
    他没能叫出第二声,一双手费劲的捂住他的嘴。
    “嘘。”
    他身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变声期的嘶哑怪异。
    “不可以发出声音,不可以乱跑,不可以不听话。”
    李司净仿佛被他所说的“不可以”禁锢在原地,没法再出声。
    他们僵持着,李司净只能感觉捂住他的嘴的人,年纪很小,应该是个孩子。
    他手掌瘦弱得只剩骨头,心跳虚弱得没劲,更是屏气凝神,似乎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捂住李司净的嘴上。
    那孩子似乎在等什么。
    李司净什么也听不见,更看不出眼前破败的房子,有什么值得观察的。
    等了许久,等到一切没有任何变化,捂住李司净的那双手终于松开了。
    “好了……”
    李司净转过头,果然见到了一个瘦弱的少年。
    他穿着破洞的无袖汗衫,布料发灰发黄,像是反复洗过许多年,尺寸也比他瘦得皮包骨头的身体大了太多,空荡荡的挂在和手臂一样瘦弱的肩膀上,露出他锐利枯瘦的肩锁关节。
    “万年?”李司净尝试喊他。
    少年骤然眼神惶恐,似乎被他的音量吓到了。
    “嘘——不要喊这么大声!”
    声音沙哑得颤抖。
    李司净只能低声做贼般悄悄问:“如果发出声音会怎么样?”
    少年的脸庞显露出迷茫,泛起自己笃信的规则受到质疑时的无措。
    “会死的……”
    他喃喃彷徨四顾,仿佛在戒备隐藏的怪物,“真的会死的……”
    第37章
    李司净很难认出这是万年。
    从他挑选助理的时候起, 万年给他的印象始终没有变过:
    话多、快乐,整天一个人都可以说个不停。
    就算惹人烦、遭人厌, 也会很快恢复自己的节奏。
    总而言之,是一个唠唠叨叨、非常操心但适合做助理的废话机。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快乐的人,曾经瘦弱得枯槁,双目灰然,浑身散发着难以承载的苦味。
    “又来了……又来了……”
    少年脸色一惊,慌乱的左顾右盼,“快躲起来!快点!”
    “万年,你冷静一下……”
    李司净试图唤醒他的理智,至少恢复成平时万年的样子。
    可他还没说完, 万年已经焦急的抓住他, 带他往房间里去。
    穿过木门, 房间里只有一张简陋的床和一壁衣柜。木制衣柜翘起了表面的层板, 勉强黏着一块坑坑洼洼生了绿锈的镜子,映照出同样坑坑洼洼的墙皮。
    他抓住李司净, 想将李司净往床底塞。
    “你做什么——”
    “嘘!”
    他的力气不大,手指颇为用力, 完全是无法控制力度的小孩,依然努力的想要将李司净塞进房间唯一的那张破床底下。
    “不要出声, 不想死的话就快躲起来!”
    李司净忽然意识到, 梦魇里的万年, 不是他熟悉的万年。
    这时候的他,瘦弱得像是十一二岁,或者更小一些的十岁九岁。
    他还没渡过男孩漫长变声期,正处于遇到事情不知道怎么处理的懵懂无措。
    他只会在李司净不肯藏进床底下的时候, 压低声音哀求:
    “相信我吧,求求你了。这种事我遇到过很多次了,真的很多很多次了……会死的……会死的!”
    李司净没有办法,只能费劲的缩进了床底。
    即使在梦里,他也能感受到粗糙床木的毛刺,狭窄的空间堆满了杂物,散发着灰尘泥土的气息。
    比他熟悉的漆黑泥泞,更多了几分沤出来的酸臭。
    可这不是他能挑三拣四的梦。
    他刚刚蜷缩在狭窄床底起来,万年已经熟练的抬起瘦弱手臂,逃避一般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浑身脆弱的骨头都在颤抖,似乎在等待一场可预见的灾难。
    “滴,十点。”
    家里电子钟忽然发出播报声音。
    破旧屋子摇摇欲坠的木门,随之发出了震天巨响。
    “砰砰砰!”
    砸门一样的敲门声,还伴随着凶神恶煞的骂声:“小*子滚出来!今天你和你那个小杂种,都别想跑!”
    骂声没有停止,木门哐哐哐的,随时都会被砸碎。
    身旁的万年克制着呜咽的哭声,眼泪流黑了一张瘦骨如柴的脸。
    “万年,不用再怕了。”
    李司净知道这是什么。
    讨债、寻仇,他没有经历过,也知道该怎么做。
    他伸手揽住万年,难得温柔的劝慰:“你只是在做梦,等梦醒了,这些事就会消失……”
    “砰!”
    他话音未落,破烂的门终于被砸开。
    进来的脚步声纷芜繁杂,带着气势汹汹的呼喝。
    “躲哪儿了?”
    “滚出来!”
    搜查的响动,在破落空旷并没有什么东西的老屋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