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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闻声,岑氏横着一眼怒视柳娘子。
    陆骏却像是得了佐证,道:“姨娘也听过?是,母亲她又说胡话了,她也病了,我看着不比大姐轻。昨晚上……”
    李嬷嬷左看右看,想阻拦又作罢了。
    她能哄住世子一时,却哄不住世子一世,尤其是,等世子夫人来了,只一眼就能看出世子不对劲,枕边风再一吹,世子怕是一五一十都会说出来……
    那就被动了!
    话说回来,昨夜侯夫人失言,就已经被动至极!
    倒不如借着“有病”的由头……
    唉!
    李嬷嬷的心又凉了,半夜里给自己鼓的那些劲完全撑不住,脑袋混乱得无法作出一个明确的判断来。
    岑氏深吸了一口气,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路已经窄了,但再窄的独木桥,也必须往前走!
    在场之人,唯有柳娘子心里乐开了花。
    等待了那么久,总算是有了成效,最妙的是,世子亲耳听见了。
    虽还不清楚侯夫人具体吐露了些什么,但看那灰败的棺材脸,想来内容格外精彩!
    柳娘子不耽搁,当即寻桑氏说消息:侯夫人病得忒厉害,都说胡话了!
    不过两刻钟,定西侯府上下传了个遍。
    阿薇举伞,与陆念一道来了菡院。
    进了屋里,她一面替陆念解了大红氅子,一面轻声道:“千万别自个儿拧着,我们仔细与她算账。”
    “我有数,”陆念的脸上没有一点笑意,难得严肃,“我等这一日等了三十年。”
    两人走到寝间里。
    陆驰夫妻两人在床前,关心着岑氏的身体。
    陆念在陆骏身边坐下来:“大孝子好好守夜,怎么越守越严重了?”
    “你还……”陆骏下意识要反驳,话才出口,自己就顿住了。
    他明明可以用李嬷嬷的说辞来指责陆念,可话到嘴边,陆骏自己说不下去,只能垂头丧气。
    定西侯今日休沐,此刻也过来了,小小的菡院屋子里满满当当。
    “病情加重,怎得不叫大夫?”他问。
    柳娘子道:“侯夫人说胡话,病得有些怪……”
    定西侯的眉头紧皱,神色很是不悦。
    阿薇看在眼中,不由讶异,定西侯为何是这般反应?不是关切,也不是疑惑,而是不悦……
    陆念没管定西侯,只问:“都是些什么胡话?”
    李嬷嬷不敢说,陆骏不想说。
    陆念冷声道:“都不说?那我来猜猜。她说她杀人了?说她害死了我母亲?说她……”
    “大姐!”陆驰坐不住,高声打断陆念,又看陆骏。
    叫他意外的是,平素一直和陆念不对付、说一句顶一句的陆骏依旧垂着眼,一言不发。
    这叫陆驰的心沉了下去。
    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太不对劲了!
    陆念直接问李嬷嬷,一双凤眼凉如冰:“你来说,还是让我逼阿骏?或者逼岑氏自己说?”
    李嬷嬷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急促了呼吸了几下,逼着自己想起半夜时的情绪,捂着脸哭嗷起来。
    已经说过一遍的话,此刻说来没有一点磕磕绊绊,且情感细腻、万分真挚。
    说得陆驰怒目圆睁、死死瞪着陆念。
    李嬷嬷说完,只余下嘁嘁哭声,其余人都安静着,各怀心思。
    阿薇打破了这份安静。
    她伸手指向李嬷嬷,嘲讽道:“一个敢说。”
    而后,手指换了个方向,指到了义愤的陆驰身上,她道:“一个敢信。”
    陆念闻言哈哈一笑,抬起头来,明眸看着站在身边的阿薇,问:“当真只有一个信了?”
    阿薇接了这话,直接去问定西侯:“外祖父,您不会也信了吧?”
    定西侯眉宇紧锁,下颚绷直,没有明确表态。
    陆念支着腮帮子,眼睛弯着,其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她就这么看了定西侯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
    谈不上失望,因为本身也没有多少期待。
    岑氏一言不发,只李嬷嬷在这里唱戏,父亲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不会摆出明显的偏向。
    毕竟,对他来说,眼前局面还是可控的,不至于心急火燎。
    能让父亲急起来,得是怒砸秋碧园那样的“大场面”。
    “你呢?”陆念微微偏了头,挖苦陆骏,“你信没信啊?先前我们谁都不在,只有你亲耳听到了岑氏的话,来吧,孝顺儿子,与我们说说?”
    垂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拳,陆骏的肩膀抖得很厉害。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陆念扶着椅子站起身,直直往床边走。
    李嬷嬷边哭边拦:“姑夫人?”
    “怎么了?”陆念倚着床架站定,抓着幔帐流苏一下一下在指尖绕圈,“我有病,她也有病,正好交流下发疯的感悟。我病得比她久,经验丰富,体会深刻……”
    “什么乌七八糟的?”陆驰也是怕极了陆念会突然发难,之前扬着锄头劈柱子的陆念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哪里是需要交流的事?”
    “你一个没病的晓得个什么东西?”陆念啐他,“轮得到你在这儿当大夫?!”
    陆驰被堵得心塞。
    见母亲浑浑噩噩坐在床上,他的心情着实不好受。
    思来想去,他还是忍下了愤怒,耐着心思与陆念讲道理:“大姐,为人子女,你放不下亲娘,这本没有错。
    你从小就认为是我母亲害死了你母亲,今日听李嬷嬷说这些,算是‘印证’了你的猜测,你无论多激动、多愤恨,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我母亲她病了,她的话不能尽信,你想要一个答案,就先请大夫来给母亲看病,等她清明些、能自己开口了再说。
    您等了三十年的真相,难道连这么些工夫都等不住了吗?
    还是说,你只想要你认定的真相?”
    陆驰自认为说得很克制,也很在理,没成想,话音一落,陆念突然抬了手。
    不晓得什么东西迎面向他飞过来,陆驰躲闪不及,劈头盖脑地都砸了个正着。
    痛倒是不痛,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陆念砸的是花生。
    她随身的荷包里,装了满满的。
    陆念砸完,猛然转身抓住了岑氏的肩膀。
    岑氏已经坐直了,整个身子往前探,担忧地唤了声“阿驰”。
    这是她的本能。
    陆念抓的就是她的本能。
    “你看,她很清明,”陆念撇了撇嘴,“亲儿子遇着危机,她比你自己的反应都快。”
    陆驰见此,忙轻声与岑氏道:“您别怕,父亲不会让她冤枉您的。”
    这一刻,阿薇突然走到李嬷嬷边上,问:“故事编得不错,但你确定还要编下去?”
    李嬷嬷眼神戒备。
    “我母亲早说过了,就算开不了外祖母的棺,也有办法开陶禹川的棺,”阿薇直视她,语气十分平静,一字一句,淡过窗外白雪,也冷过呼啸寒风,“为母报仇,不是衙门查案。
    查案要严丝合缝的证据,但报仇不用,认定了就是认定了。
    我母亲那个病,别说一座秋碧园,整个定西侯府都能掀,你说,外祖父会不会想要息事宁人?
    岑氏有娘家可靠,还有个亲儿子在这里说道理,你李嬷嬷有什么?
    总要有人扛罪,你是要继续忠心耿耿替岑氏扛到底,还是说出真相?
    你一定也很清楚,于岑氏而言、你就是一枚弃子,就像薛波之于薛少卿,甚至,衙门再咬得凶一些,岑太保连薛少卿都能舍。
    你李嬷嬷难道比薛少卿重要吗?
    被舍了,死路一条,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放过你,我母亲要你死,岑氏更要你死,死人才不会说话。
    但你还有唯一的活路。
    说出来,说清楚岑氏怎么杀的陶禹川,怎么杀的外祖母,莽草、松子都说得明明白白。
    我母亲保你活路!”
    岑氏的身体僵住了。
    陆念扣着她的肩膀,感受到她的僵硬,哈地笑了一声。
    “大姐!”陆驰难以置信,“这算什么?收买?离间?这样骗来的口供能信?”
    “为什么不能?”陆念反问,“我只要答案,多脏的手段都可以用,但再脏、也没有你母亲做的事情脏!”
    岑氏目光戳在李嬷嬷身上,见嬷嬷不由自主在地回避了她的视线,岑氏的心凉了大半。
    看来,今日很难全身而退了。
    同时,岑氏暗暗想,阿薇对局势的判断很正确。
    这里不是衙门,拼的不是证据,而是心里的那杆秤。
    秤的两边,不仅仅只有信与不信,还有身份、体面、背景、代价。
    只要她姓岑,只要伯父还在……
    她便是低一时的头,也能再站起来!
    “所以,这是已经定罪了吗?”岑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住擂鼓一般的心跳,看着众人,“我病中胡话,就足够坐实我杀人了?陆念,你有病,人人都让着你,但这不是你胡搅蛮缠的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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