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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夏天的事。”江初的声音更小了些。
    “我也是。”池南暮说。
    ——你离我太近了,我有点紧张。
    ——我也是。
    遥远记忆里的对话,重新响于耳边。
    江初抬眸,视线落在池南暮勾起的唇角,上勾幅度很小,小到不细看都无法察觉。
    漫长的十年,从少年到成年,足以让江初想明白,他那时紧张的原因,他无法忘记那个夏日的理由。
    可是,池南暮记得的原因,也是与他一样吗?
    江初不确定。
    “你也是什么?”江初忍不住问。
    “我也在想以前的事,”池南暮怕江初没听懂,又补充说,“我在想海边的烟花。”
    “......哦。”
    池南暮想的是海边的烟花。
    而他想的是池南暮这个人。江初偏过头,重新望着窗外,不看池南暮了,莫名地赌气,尽管他知道这不是池南暮的问题。
    不过江初本就不常生旁人的气,更何况这是他喜欢的人,所以这闷气持续时间很短,到机场也就消了。
    登机时,看着机票上的目的地,江初蓦然发现两处异样。
    顾安怎么没有打电话找他?
    以及,池南暮怎么知道他的证件信息?还提前买了机票?
    奇怪。
    江初半阖着眼,探寻的视线并不隐藏。
    “怎么了?”池南暮对上他的视线。
    “池南暮,你为什么能用我的身份买机票?”江初语气高深莫测,以为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谁知池南暮坦然地说:“不是我,机票是我拜托你的经纪人买的。”
    “你什么时候和邵青松有联系了?!”
    “一周之前。”
    “所以是因为你要去庆功宴,邵青松这次才让顾安守在门口,不让我跑?”
    “或许,我只说过想和你见一面。”
    见个面而已,何必绕这么大个弯?
    江初不明所以,“既然你都能联系上邵青松,怎么不直接联系我?干嘛要装成陌生人,还叫我江老师。”
    “是你先叫我池总。”池南暮反驳道。
    这人果然是故意的,故意叫他‘江老师’来揶揄他。
    “我又不确定你还记不记得我。”江初说。
    “我也不确定,”池南暮静了一瞬,低声说,“我也怕贸然联系你,但你已经忘记我......”
    所以才装成偶遇来试探。
    原来,池南暮也会害怕被他遗忘。
    江初心里倏地一软,蓦然觉得,刚才赌气于池南暮对他是否抱有爱情的自己,过于狭隘了。
    池南暮是安静而孤独的,仿佛常年居于雪岭的云杉,以前就只遇过他这一个意外朋友,还只相处了短暂的时日。
    这么多年难以遗忘,那一定是因为他在池南暮记忆中无可替代,非常重要,不拘于世俗定义的爱情,或是友情。
    午夜时,飞机起飞,航程将近四个小时,跨越大半个地图。
    江初短暂补了一觉,降落到明市机场时,天还未亮。
    这里日出晚,快八点太阳才冒尖,下了飞机坐上车,江初又困了,迷迷糊糊睡过去。
    直到一丝日光映到眼帘,江初皱着眉睁开眼,却发现天空已然大亮。
    他睡在亭子里,身下是软乎的席垫,大衣被解开搭在身上,腰处还有层薄毯。
    清脆的鸟鸣声环绕,湖水清澈,风里逸散花香,果真有春日的味道。
    “醒了?”
    闻声,江初赶紧坐起身,回头看。
    池南暮换了身衣服,休闲的运动装,外套拉链半拉,里头是纯白色的t恤,头发洗过,细发清爽搭在额前。
    恍惚间,江初差点以为,时间从未溜走过,他没有变,池南暮也没有变,依旧是出逃的少年。
    池南暮将几个打包盒放到桌上,撕开包装,“吃了早餐,我带你去湖上看看。”
    “谢谢。”江初点点头,翻身站起。
    这顿饭,江初吃得心不在焉,总是走神,时不时偷瞄池南暮身上的运动衫。
    昨夜喝多了酒,江初没什么胃口,只喝了碗清汤,就不吃了。
    见他这么快放下汤勺,池南暮有些惊异,“......你已经吃饱?”
    “我在减重,不是很饿,”江初赶紧解释,“你不用管我,慢慢吃就好。”
    池南暮微蹙眉头,倒没说什么,只说了一句“你很轻”,微微加快咀嚼的速度,但吃相依旧文雅。
    他很轻是什么意思?
    江初这才注意到,来时他在车上睡着了,那他是怎么到这里?总不会是被池南暮背下来的?
    “池南暮,你背着我过来的?”江初问。
    “不是。”
    江初还没来得反应,又听见池南暮说:“我抱着你过来的。”
    竟然是抱着?
    这么重要的时候,他怎么就睡着了?
    可是,如果他醒着,池南暮就不会抱他......
    思绪嘈杂,江初也不知道自己在乱幻想些什么,脑子里乱哄哄,口干舌燥。
    江初干咳一声,抿了口矿泉水,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下次可以直接叫醒我。”
    池南暮停顿咀嚼一瞬,“......好。”
    用完早餐,走出亭子,江初脸上的热意被风吹散不少,紧张感也是,随着风里春日的味道消散了。
    湖边停着一叶扁舟,正好够两个人坐。
    坐上小船,船身晃了晃,江初被吓了一跳,伸手抓住船沿。
    池南暮解开纤绳,不知从哪找来一个遥控,按钮一摁,细小的马达声响起,船开始向湖心驶。
    船身逐渐平稳。
    明市四季如春,花期长,一年到头都有花开,绚烂的花色不止漫山遍野,就连湖里也是。
    越往湖心驶,湖面的花越多,不是从树上掉下的落花,而是生长在水里,白瓣黄蕊,小小一个,如同坠进水里的星点。
    海菜花的茎叶生长在水面下,湖水清澈,日光一照,给翠绿镀了层泛光的薄衣。
    船头驶过,轻轻一推,水波推着花叶向两旁散开,茎叶舒展。
    饶是江初早就满世界跑,在很多地方取过景,也很难见到这样美而舒服的画面。
    这景象震撼,却不会让人觉得自身渺小,从而敬畏与恐惧,江初像个偶然闯入油画的客人,已经融进这好景里。
    和那年烟花时一样,江初微张着嘴,傻傻发怔。
    池南暮不看花,而是望着江初,唇角不自觉上勾。
    船停了,他们在花团锦簇的最中心。
    江初左右看了看,后知后觉问:“这里只有我们?没有别人?”
    “因为还在建设,等夏天到了才会对外开放。”池南暮说。
    “那我们是这里的第一批客人?”
    “可以这么说。”
    他是第一个来这里的客人。
    因为池南暮。
    心口处很满,沉甸甸的,江初却觉得自己在飘,正悬在风里,像只气球。
    只要池南暮再多说一句话,不管是什么,有多平静,只是听见声音,他都能被戳破,飞到大气层去。“谢谢,我很喜欢这里。”江初放轻呼吸,怕重了,他就会失控,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客气。”
    这种飘忽的状态持续很久。
    他们去了几处建好的景观,在酒店里睡上一觉,等翌日回s市了,仍有余韵。
    s市的三月潮湿阴冷,下了飞机,江初再次穿上池南暮的大衣。
    江初这回倒是不紧张了,就是飘忽得找不着北,面上看不出异样,脑袋里却在幻想没边的事情。
    过会儿到家,他要装作忘记,把池南暮的大衣穿回去,接着找个还衣服的借口再见面。
    如果他先告白,池南暮会不会答应?
    池南暮如果只当他是朋友,他是该穷追不舍,还是找个方法智取?
    什么不拘于世俗的友情爱情,简直是道貌岸然的漂亮话,要是池南暮带了别人去湖边,他一定会......
    “江初,到门口了,车开不进去,你和门卫打声招呼。”池南暮提醒。
    “好。”江初蓦然回神,让门卫把车牌录入金栀苑的系统里。
    车子顺利驶入,江初报了户数,导航指路。
    “你姐姐没有和你住在一起?”池南暮语气随意地问。
    “她出国了,在读博,不怎么回来。”江初说。
    “那就好。”
    行过几段路,不多时,到达江初家门前,车停了,却没有人动。
    狭小的空间中暧昧充盈,江初认为他该赶紧说点什么,但若只是告别,只一句再见,又显得太轻微。
    沉默半晌,池南暮先开口,语气不太自然,“你的微信,方便让我加上吗?”
    “方便!”江初立刻点头,刚要拿出手机,池南暮的好友申请却已先行送达。
    江初快速通过申请,如计划般穿着大衣下车,压着唇角,转身道别,“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