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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她时常问自己,那晚之后,真的气吗?
    气。
    但是更多的是心疼。
    他问她:“我默默守在你身边,为什么却得不到一点怜爱?”
    又追问:“你当真如此偏心?像他们一样。”
    每每想起他破碎的目光,苏幼仪都会心中一痛。
    江迟序究竟有什么妖术?以至于才成婚三个月,她就被他搅得心里酸痛,就算分开一个月,还时常念念不忘。
    但是造化弄人,苏幼仪知道,她注定不会长长久久地待在郡王府,自然也就不会与江迟序长相厮守。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呢?郡王府是不是在给他张罗续弦?
    他们对外怎么说?说她死了?还是逃了?
    郡王妃与郡王最重面子,估计会说她死了吧。
    那么江迟序呢?是否一直在自责那晚的冲动与粗鲁?仍沉浸在一往情深又乍然失去的痛苦中?
    若是这样,苏幼仪忽然好想告诉他,其实她早就想走了,别人对她好或者坏,都不会影响她的决定。
    见苏幼仪走神,桃溪知道她又在想世子了。
    自家小姐走得干脆,好像无牵无挂冷心冷情,但是她知道,苏幼仪心里有江迟序,甚至说得上爱。
    不然她怎么会来姑苏几日就消了气,不过半月就开始频频走神,看起来几分落寞?
    小姐就是心太软了,桃溪放下筷子,心里叹道。
    “小姐?”
    “小姐。”
    苏幼仪蓦然抬头。
    桃溪笑了笑道:“您前些日子叫我派人去京都探探消息,今日已经收到了。”
    苏幼仪忽然紧张起来,是了,她虽然时常想到江迟序,但是仍怕他忽然追过来捉她回去。
    她不想回郡王府,就算是为了江迟序。
    她怕她与江迟序重新对峙,再度撕破脸,今后就再也没有念想了。
    与其将这情分彻底撕碎,还不如就这样朦朦胧胧续着,满足她一点点的贪心。
    桃溪继续道:“郡王府一点动静都没有,和从前一样。世子每日照常入宫议事,郡王妃伺候着老夫人。”
    “奴婢还听说,老夫人的病彻底治不好了,如今只能躺在床上每日里灵丹妙药吊着。”
    闻言,苏幼仪垂了眼思忖片刻。
    “好。挺好的。”不知道在说江迟序还是在说老夫人。
    苏幼仪拿起酒杯,自己斟了满满一杯笑着对桃溪道:“先前不是还闹着要喝冠群芳,来,我同你一起喝。”
    还未等主仆二人碰杯,只听门口几声轻敲,紧接着是尖细的声音:“苏姑娘。”
    是燕春楼的掌柜,钱掌柜。
    燕春楼前一任掌柜是苏父用惯了的管家,姓
    文。
    文掌柜年迈,三年前,拿着一大笔酬金回了老家养老,燕春楼便由钱掌柜接手。
    三年前,苏父过世多年,而苏幼仪还未掌管嫁妆,郡王妃对姑苏的铺子并不上心,随手指了钱掌柜。
    苏幼仪这些日子在姑苏没少和钱掌柜接触过,她使了个眼色,桃溪忙去开门。
    钱掌柜等着桃溪将两扇门都打开了,才慢慢悠悠挪进来。
    并不是他摆着架子,实在是因为他太胖了,若是只开一扇门,恐怕挤不进来要出丑。
    钱掌柜满面红光,一进来便热络的同苏幼仪寒暄:“苏姑娘,今日这菜可还合胃口?”
    苏幼仪看着他锃亮的面孔有些发腻,礼貌笑了笑道:“不错。”
    想着方才还没喝完的酒,苏幼仪对钱掌柜兴致缺缺,不想耽搁时间,开门见山:“钱掌柜所来何事?”
    钱掌柜见苏幼仪并不叫他坐下,心里闪过一些不快,但是面上不显,脸上堆满笑意:“苏姑娘,您有所不知,咱们燕春楼惯用的漫步春,涨价啦。”
    燕春楼的酒分为两种,一是冠群芳,入口醇香馥郁,一斤能卖一千文,文人雅客、高官贵族最爱。
    二是漫步春,一斤一百文,味甘清冽,普通食客常用。
    苏幼仪皱了皱眉:“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漫步春是都酒务所制,何来涨价一说?”
    都酒务是官家酒坊,价钱品质一直很稳定。
    钱掌柜肥胖的身躯歪了歪又站直了,占了这么一会,他是在有些累,但是苏幼仪没叫他坐下。
    “苏姑娘,您这就不懂了。漫步春虽然一直都是都酒务在管,可是今年开春的时候便传出消息,由张员外买扑承包,所以现在,这漫步春归张员外管啦。”
    买扑便是官家开放竞价,由民间酒坊出价竞争,价高者得一年或者三年经营权。
    也就是说,张员外要从官府手里接管漫步春了。
    还未等苏幼仪再说,钱掌柜得意洋洋道:“张员外当年白手起家,从一家乡间小酒坊做起来,如今并购姑苏无数酒坊,已经是姑苏最大的酒商了。”
    苏幼仪垂了垂眼,酒务她确实懂得不多。
    但是她知道,自家的酒进价要涨了,做掌柜的还洋洋得意,准不是什么好人。
    她冷了几分,道:“哦?钱掌柜倒是说说,价钱如何变的。”
    钱掌柜伸出三根又粗又白的手指。
    苏幼仪道:“三百文?”
    这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漫步春从前进价才六十文,燕春楼卖给食客也才一百文。
    钱掌柜笑着摇摇头,“三万斤。”
    苏幼仪冷着脸等他继续说下去。
    “三万斤以下,一百文一斤,三万斤以上,八十文一斤。”
    桃溪惊呼:“三万斤?!够燕春楼卖三年的了!”
    钱掌柜笑道:“一次性付清七成,剩下三成每年结算。”
    苏幼仪冷斥:“打得好算盘!”
    钱掌柜被这一声吓得大肚子抖了抖,敛了笑意,脸上又堆满了愁,他道:“苏姑娘,您不知道。张员外一家独大,如今又有了官府支持,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且不说他这漫步春究竟能经手多少年,就敢逼着酒楼订三年的漫步春,就说一次性付清七成这件事,若是今后他不接手漫步春了,剩下的酒还有亏着我的钱,究竟该管谁要去?”
    苏幼仪学着从前江迟序冷脸对老夫人的模样,微微眯了眼睛,居高临下睨了钱掌柜一眼,声音冷冰冰的。
    “届时,我管你要么?钱掌柜?”
    钱掌柜被这架势吓得一哆嗦,只看了苏幼仪一眼便连忙低下头去。
    这小姑娘看起来文弱又一团没化开的柔顺,怎么冷起脸来这样吓人?
    和他前几日见过的京都来的大官一模一样......
    钱掌柜早就与张员外相熟,这次漫步春涨价,他之所以还笑得出来,自然是张员外给了他不少好处和回扣。
    只是......没想到苏姑娘这样难哄。
    本以为他将这件事说了,这位苏姑娘定然无措求助,追着问他该怎么办,到时候他再安抚一番然后顺水推舟将这三万斤的买卖定下来,岂不是美哉。
    这些年掌管燕春楼,虽然偷偷摸摸赚了一些,但远远不够。
    如今苏姑娘还从京都回来了,今后他能操作的空间只会越来越小,还不如趁着这次漫步春涨价,狠狠捞一笔!
    钱掌柜的眼睛像黄鼠狼一样骨碌转了几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这......苏姑娘,在下也做不了主啊。”
    “张员外势大,若是您拒了他这笔生意,全姑苏恐怕难再找出和漫步春差不多品质价钱的酒了。”
    “燕春楼,可不能一日无酒啊!难不成还指望着那些穷贱民喝咱们的冠群芳?”
    桃溪闻言皱了皱眉头,偷偷看了一眼端正坐着的苏幼仪。
    只见苏幼仪垂眸坐着,似是在想什么,面上看不出喜怒。
    桃溪心中感叹,自家小姐自从嫁给了世子,像一个月间一下子长起来一般,不论是在郡王府面对老夫人还有郡王妃还是来了姑苏掌管铺子,都十分老成稳重。
    “燕春楼还有多少漫步春?”
    钱掌柜默了片刻,道:“撑不过十日!”
    苏幼仪点了点头,“你退下吧。”
    自始至终没捞着坐下的钱掌柜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想开口劝,却听苏幼仪冷声道:“退下。”
    蝶园内绿草茵茵,几只粉白蝴蝶在花间飞舞,蝉鸣阵阵,流水潺潺,一派祥和。
    桃溪看着镜前坐着的苏幼仪,她身姿单薄,这些日子在姑苏养着,虽为了铺子劳心,但是没了郡王府那些乱糟糟的事,苏幼仪如今气色好极了。
    眼眸里流光溢彩,脸颊是健康粉润的浅红,唇瓣若花蜜润泽过,翩然若仙子,就算只穿一身简单的烟粉色轻纱襦裙,乌黑的头发只用一支杏花绢簪挽起,也是人间绝色。
    可是现在,这抹艳色掺杂了一些愁。
    她慢慢梳着苏幼仪柔顺的头发,眉头不展,“怎么办呀,小姐。”
    她气鼓鼓道:“那姓钱的还有姓张的就是吃准了我们在姑苏人生地不熟,只能任他们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