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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他不想这么想。但他出生在南方。
    南方对于成功定义一直都是如此狭隘,但无数事实论证着结果,有钱有权的生活就是胜过单纯的精神的富足。
    而马克,他连基础的精神富足都没有,他连情绪都无处发泄。
    “我们不再是朋友了。”贵族少爷不可能与农夫成为朋友,永远也不可能。
    马克甩下一句话,离开废弃的风车磨坊。无论这里曾有多少欢乐的记忆,实际上,它早就被淘汰。
    莱尔将瓶中剩余的柑橘酒饮尽。
    甜味散去之后,柑橘剩下的是苦涩。
    莱尔亚当斯闭上眼睛。秋天的晚风见证了一场决裂。
    现在,他的身边只会有手下,没有朋友。
    他早就知道了。
    —
    “这橘子又酸又苦。”
    温泉驱散寒凉。这是距离部族驻扎地不远的山洞。去年的冬天发生了一场地震,地震引起雪崩,雪崩后的春天,族人在这里发现新的山洞与山洞里的温泉。
    希琳、尤莉叶还有阿德琳正浸泡在温泉水中,洗刷身上的血腥。
    尤莉叶从部落里摸出几个橘子,分给希琳的阿德琳。
    希琳没有胃口,将自己的那个橘子丢给阿德琳。
    对于橘子的评价来自这个朴实又擅战的北方女人。
    “也许它还不到成熟的时候就被摘了下来。”尤莉叶说。
    她见过南方人储存运输水果,他们总是在果子绿的时候把它们摘下来,然后运送到各个地方。
    在木桶里,橘子们挤压在一起,只要有一个露出些橙色,很快就都会变成橙色。
    “南方人总是想着用它们换最大的利益,完全不懂自然的馈赠总有最适合的时刻。”她虽然抱怨着,但还是将那个又酸又涩的果子全都吞进肚子。
    北方的土地长不出橘子。
    在深海碧波号离开北方的漫长时间里,她们这地方的物资总是少得可怜。
    “也许下次我们该带些苹果回来。”尤莉叶思考着这种可能。这一次毕竟太匆忙了。
    她突然有个不错的主意。
    “希琳,你能驱使鲸鱼把我们从南方采买的水果送回部落吗?”
    阿德琳露出期待的神情。
    海的女儿能够驱使海洋中的生物,这一点她们都知道。如果真的可以,就意味着食物不再是困住北方人发展关键因素,有了源源不断的食物供给,她们势必会成为北方强大的部族。
    “南方的鲸鱼无法在北方的海洋里畅游。”希琳回答。
    海中的生物有属于它们的家园。就算是海的眷者也无权强制要求它们离开自己的家园。
    虽然,她确实可以提出这样的请求,以它们的智慧也很难拒绝。
    “真遗憾。”阿德琳剥开第二个橘子。又涩又苦的味道好像有一种魔力,她明明知道它的味道远不如想象,却还是没法拒绝。
    希琳沉下身,将自己完全彻底浸泡在水中。
    “希琳!”
    “没事。”尤莉叶也看到了她的动作。
    海的女儿回归水中就如同陷入母亲的怀抱。温泉水不是海水,可希琳说过,她之所以能使用淡水的力量,是因为世界上的水本就是同源的。
    海的神曾拥有水的力量。只是后来逐渐被分走属于祂的权柄,慢慢被限制在了海与海的范畴内。
    尤莉叶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这么多与神有关的事情。
    海的神并不是北方这片土地唯一信奉的神灵。
    祭司有些部落也被称呼为萨满。
    神学在南方是一门系统又复杂的古老学科。在北方就是复杂的信仰与传统的习俗。
    因
    此,海眷者是南方人喜欢的称呼,北方人则更愿意喊希琳海的女儿。
    眼泪终于落下。硫黄的气味掩盖了泪泛起的咸苦。
    泪与海,水与水。她的悲伤来得迟缓,却没在时间的酝酿下更加深沉。
    落泪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更好地面对。
    脆弱不会因为北方的习俗消失,北方不允许她们脆弱,可人不能不脆弱。
    但她还是躲了起来,躲在温暖的水中,躲进母亲的怀抱。
    亲人的逝去让她如此悲伤。
    可海的神为什么不因为死而痛苦呢?神泣宝石,也是躲起来的悄悄流下的眼泪。
    对吗?
    北上的客船上,正在擦拭武器的莱尔亚当斯突然身体僵硬,手中的匕首脱落,刺入地板,发出嗡鸣。
    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剧烈的疼痛从舌尖迸发,几乎是一瞬间就将他击垮。
    穿刺的孔洞早已愈合,它不该爆发出这样剧烈的疼痛。他询问过一些有类似爱好的手下,穿透身体的孔洞只要处理得当用不了多久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
    可他舌尖上的这一个,总是传来疼痛。他真是疯了才会想用这样的方式来影响海眷者。
    海的眷者?
    在这痛苦中,他意识到,它们来自海的眷者。他能够感受到,有一块血肉正在从他的躯体上分离,透过穿刺舌头的海深宝石,浸入海与海的空隙。
    妈的。莱尔撑着桌子,汗水沿鬓角落下。
    这一根筋的疯女人。
    她也会如此悲伤?
    第36章 chapter036“海的女儿,……
    希琳看着骨灰随着风从她的指间流逝。
    它们没能按照设想的那样落在海中。北方的风太烈了。它把骨灰吹得到处都是。
    她叹息一声,一切都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发展。
    冬天不适合在悬崖上撒。她站起身,打算前往海岸边上。
    大祭司站在她身后几十米的地方。
    希琳知道大祭司在等她。
    她走过去。
    “结束了?”大祭司询问她。
    希琳如实说:“没有。”她扭头看了一眼悬崖,“风太大了。我打算去海岸边。”
    大祭司点点头。她说:“和我走走吧,希琳。你回来之后,我们还没有坐在一起谈谈。”
    希琳的手指抠着装着骨灰的盒子。
    她跟在大祭司身边。
    “你得和我讲讲阿方索的事情。”大祭司说。
    希琳深吸一口气,寒凉的空气在鼻腔作祟,几次回忆之后,她再提起阿方索已经不觉得难过。死亡对北方来说,太平常了。
    她提起海之冢,提起神泣宝石,说起北方的战事,与那个不知起源的预言。
    大祭司安静地听着,在听到希琳提起战争与预言时,她轻轻笑了起来。
    “七海之主,自母亲的子宫流向大海的子宫。”
    这本是北方土地上的预言,通过大海传到了南方。
    它最初就出现在北方。
    “……注定成为七海的主人。”
    “这是我散步出去的,希琳。”
    希琳停下脚步。一刹那,不解,疑惑,震撼,太多的情绪涌入她的大脑,生出一种诡异的解脱感。
    她感觉到眼睛酸涩,感受到一种绝不会产生在海眷者身上的错觉。
    窒息。溺毙在海里的感觉。
    “为什么?”
    这个问题哽在喉咙里,随着它脱口而出,希琳觉得浑身的力量都被抽走。
    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一种感觉。她依然能够杀死任何想要破坏此刻氛围的闯入者。只是,她不明白,大祭司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大祭司总有她的理由,她总是对的。
    她是众人的领袖,她是北方的智慧。
    “希琳,你将是下一任祭司。”大祭司又告诉她一个让人感到震撼的消息。
    可比起之前那个,这个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您为什么要散步预言?”大海的神在彻底消散前曾嘱咐她,只有她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朋友,保护大海时,才能接受这个身份。
    “世界上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们什么都准备好的时候。希琳。它们总是突然出现,把我们安排好的生活搅和得一团糟。”
    她已经拥有了智慧的雏形,只是还需要细细打磨。她太犹豫,阿方索的死,深海碧波号受损,这一切会让她怯手怯脚。
    南方的旅途中,她已经看到很多从前没见过的东西,她认识了很多朋友。大祭司知道,她还会认识更多朋友,经历更多风浪,海的女儿会从中汲取养分,成为真正的领袖。
    这都是她必须经历的。
    作为智慧者,大祭司知道她该做什么是正确的。
    “大祭司。”希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呼唤她。
    她应该拒绝。
    “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大祭司说,“你为族人带回了充足的食物,你对逝去的亲人有情有义,对于对手,你也给予了充足的尊重,大家都看到了。”
    “希琳,我老了。我已经扛不了几个冬天了。你总要成为众人的领袖,海的女儿,应该背负这样的责任。这是你的命运。”
    命运。就连大祭司也说起这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