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天，父子俩把她们娘俩关在一起，守的死死的。
    周胜君陪着母亲，哭着看她一点一点的咽了气。
    宋蕊无法想象，在那乡下闭塞封闭的小屋里，周梦怎样度过了自己人生的最后几天。
    没有救治，没有水米，每次从昏迷中睁眼，都只有自己的女儿惊惧悲痛的脸。
    痛苦的，带着悔恨的闭了眼。
    死后还要被埋在王建昌家的祖坟旁，永远留在她曾无数次拒绝的土地上。
    同为女人，也同为母亲，宋蕊感受的到那种绝望。
    而审讯室里，王建昌却还在狡辩。
    “我就是觉得她没救了，而她带回老家了而己。”
    他依旧耷拉着眉眼，像个挨打挨骂都不会还手的老实人。
    仿佛真的无辜一样，他替自己辩解。
    “她是我媳妇，我就是想让她在老家咽气，这也没什么吧。”
    当知道自己这种把需要紧急医治的病人，私自从医院带走，还造成了病人死亡的行为，也是故意杀人罪时。
    王建昌终于害怕了，眼珠子一转，他把事情都推到了他爹的身上。
    “都是我爹，都是我爹让我这么做的，我爹说我媳妇那种情况肯定活不了的，才让我去把人拉回来的，我不清楚，我、我什么都不清楚，就算是犯法也是他犯法！”
    而一边的审讯室，王老头也正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他岁数大了，生不了了，被抓就被抓了。
    但他儿子还能生呢。
    他儿子不能被抓，他儿子还得给他们王家传宗接代呢。
    他们本来的打算，就是等卖了房子回村，好再娶进门个媳妇，生个姓王的小子。
    他这个老头子，被抓就被抓吧，耽误不了什么。
    不得不说，他们父子俩在这种事情上，是极有默契的。
    如果王老头把罪都揽了，那王建昌顶多就是个过失致人死亡。
    就算判刑，刑期也会很短很短。
    但他们忽略了另一个当事者。
    周胜君虽然才八岁，但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坚强。
    “我爸什么都知道，他就是想杀了我妈，这样他就能拿着钱再娶一个，我偷听到了他们说话，我还听见、他们也要杀了我。”
    “如果不是我们母女一起死了，会让人起疑，我现在应该己经死了，他们怕人察觉出不对，把我带了回来，怕我跟别人告状，就把我关在家里，还动手打我。”
    “他们说，我长大了，也记事了，记得我妈的死，留不得，等拿了钱回了村，就找个机会杀了我，我爷爷说要带我进山，赶着冬天的时候，一晚上过去肯定能冻死人。”
    “但我爸说那样太痛苦了，我是他女儿，他不忍心，还不如扔河里，死的痛快些。”
    胜君的话听的在场的人脊背发寒。
    她却平静的拉着宋蕊的手，继续道:“阿姨，你第一次来我家看房子，其实我就被关在爷爷那屋的衣柜里，是我跟爷爷说，楼上那家卖了一万二，他才起了贪心，临时加了价。”
    宋蕊恍然，之前她还以为是爷俩商量好的。
    原本只是贪心不足。
    如果那日没有加价的事，她可能己经买了房子。
    王家父子也带着胜君回乡下了。
    她后怕的拍了拍胜君的手，“好孩子，你妈妈把你教的很好，名字起的也好。”
    “妈妈说虽然我是女孩，但我不比任何男孩差，可是妈妈……不在了。”
    只有在提起母亲的时候，周胜君才真的像个孩子。
    宋蕊把她抱在怀里，她终于像躲在母亲怀里一样哭出了声。
    叶警官也给宋蕊做了笔录。
    有她和胜君的证词，王建昌父子俩一个都跑不了。
    只是小胜君也没有直系亲属了。
    周胜君有个表姨，也在本市。
    她接到消息匆匆赶来，拉着周胜君就哭。
    “诶呦可怜的孩子啊，表姨来晚了，表姨也没想到你爸能是那么畜生的人啊！他……”
    表姨还想说什么，胜君却推开她的手，又走回到了宋蕊身后。
    表姨见状也不哭了，上来就要抢孩子。
    “诶你是谁啊？离我外甥女远点，你……”
    凌野心情正差着呢，黑着脸起身，往宋蕊前面一站。
    表姨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急得干瞪眼也不敢上来抢了。
    宋蕊把胜君带到一旁，蹲下身问道:“怎么了？你不喜欢表姨？”
    胜君点头，“我妈没了后，她去过我家，看见了我身上的伤，我告诉她是爸爸打的，可她让我听爸爸的话。”
    宋蕊一愣，对那个表姨也有了大概的认识。
    之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看有利可图，又一口一个外甥女叫的亲热。
    这样的人很常见，但也确实让人看不上。
    “只是你还没成年，又没有直系亲属了，按照法律规定，如果你不跟着表姨，就会被送到福利院。”
    宋蕊就算有照顾她的心，没亲没故，法律也不会允许。
    目前，摆在胜君面前的，只有这两条路。
    胜君低头没吭声，过了会儿拉了拉宋蕊的手，“阿姨，妈妈的房子我还是卖给你，七千五百块，可以吗？妈妈说过，不能让好人吃亏的，我、我也不想把房子给表姨。”
    每次看她小大人一样板着脸说话，宋蕊心里就又酸又涩的。
    她摸着胜君柔软的头发，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房子算是阿姨租的，每个月，阿姨都去表姨家给你送房租，表姨对你好，你就给她些，对你不好，你就自己留着，为了这钱，你表姨也不能对你太差，等你长大了，房子阿姨再还给你。”
    宋蕊是爱财，却还不至于爱到没有底线。
    她知道，今天买了房子，日后哪怕真翻了十倍，周胜君也不会怪她。
    可她自己过不去那个坎。
    宋蕊坚持不买只租，小胜君也没办法。
    最后商定一个月房租一百块。
    周胜君不会知道，这个地界的房租会一年比一年的高，二十年后，一个月能租到三万块。
    宋蕊也不会知道，无论将来房租怎么疯涨，周胜君也只要每个月一百块。
    第71章 细密的吻
    周胜君还是跟着表姨回家了。
    厂医院对于周梦的死也有责任，后续会有补偿，厂子也会给抚恤金。
    有了这两笔钱，就完全够将周胜君养大。
    宋蕊怕表姨不作为，也直白的告诉她自己每个月都会去。
    别真当胜君是个没人管的，顺便她怎么都行。
    宋蕊一脸泼辣，身后还站着闷不做声一脸凶气的凌野，
    胜君表姨嗯啊的连连点头。
    胜君走了，宋蕊和凌野也准备回家了。
    叶警官忙了一晚上，但总算捋清了案子。
    看他们要走，叶警官难得有了些逗趣的劲头。
    “不错啊小子，怪不得把漂亮媳妇挂嘴上，确实漂亮，就是眼神不好，怎么就跟你了这么个混小子。”
    “你这老头……”
    凌野出言不逊，被宋蕊一巴掌拍了回去。
    他不吭声了。
    叶警官见了，笑的合不拢嘴，“该！就得找个厉害的治你！”
    凌野不以为意的扬头，“什么啊，我就是让着她。”
    叶警官:“让着好，跟媳妇对着干的才是蠢蛋，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宋蕊笑着嗯了声，正准备走，另一个小警察从里面出来。
    一眼看见凌野，他开玩笑的道:“来自首啊。”
    说完看见凌野身旁还站着家属，小警察自知失言，照着自己脸上拍了下，“对不住对不住。”
    凌野没当回事，和宋蕊介绍道:“这是今天跟我一起去后苗村的小磕巴。”
    小磕巴白了他一眼，冲着宋蕊朗声道:“我叫谢凯旋。”
    谢凯旋。
    这个名字和过去的记忆一起被寒风吹来，吹的宋蕊有些冷。
    凌野被抓后的第二年，梁老大被清算。
    盘踞在这片土地上十几年的地头蛇被剿灭，过程的艰辛，恐怕只有身在其中的人知道。
    而随着梁老大落网的消息传开的，还有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