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孟惊鸿的胃突然抽了下。
——烤鱼的味道很香,火堆的温度对她来说也很诱人……
纠结半晌,孟惊鸿摁开车锁,推门下车。
听见动静,况野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睫。
换衣服了。
藕白色风衣好似在她周身笼下一层薄雾。
朝他这边瞧了眼,姑娘像跟谁赌气一般,快步朝反方向走了。
眼看那个纤瘦的背影消失,况野眉心微皱,欲言又止。
算了。
这边半个人影都没有,应该不会有危险。
保不齐人家还觉得他才是最大的危险……
气音轻嗤,男人将火上的鱼翻面。
火光越烧越旺,鱼被烤得滋滋冒油。
单手抄进兜,况野出神般盯着火堆,眉头越锁越紧。
倏地,他将快烤好的鱼离火,一手抄过工具铲,两下就把火堆铲灭。
从车里拿出望远镜,男人长腿一跃,轻松跳上车前盖。
没人,不代表没别的。
荒山野岭,保不齐有狼出没。
她一手无寸铁的女孩子……
况野抬望远镜的手顿了下。
女孩子。
以前出任务,对方是男是女于他而言无二分别——她们只是“任务”,是“目标”。
她也是他的目标。
可同时,他似乎很难忽视她是个女人……
吸了口气摒弃杂念,况野将望远镜架上鼻梁。
红外夜视高倍率,千里之外,尽收眼底。
很快,镜头便捕捉到一抹柔影。
——她在往湖边走。
起初是缓而轻地踱步,步伐逐渐加快。
越来越快。
轻盈的身姿仿佛在追赶什么,又好像……
在挣脱一个看不见的笼。
火光消失在背后,树桠也变成黑黢黢的魅影。
孟惊鸿摸出小手电筒,照亮脚下的路。
那个男人刚才就是朝这个方向走的,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沿着坡路缓慢下行,鞋底在土路上踩出白噪音,她忐忑的心逐渐安定。
又走了一会儿,无边黑夜忽然有了裂隙。
是月光。
准确说,是洒在水面上的月光。
清泠泠的月照在湖面上,月明如昼天如水。
孟惊鸿望着这轮月看了很久。
再明亮的月也是冷的,不会刺眼,可她还是看得眼睛都有点痛了。
吸了下鼻尖,女孩关掉手电筒,向水中的月色走去。
脚步不自觉放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奔跑起来。
——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场旅途会变得荒唐……
一口气跑到湖边,孟惊鸿稍作喘-息,掏出单反相机架在一旁。
想要跳舞。
身体和情绪都急需一个出口。
想要在月色与水光之间,无声呼应这寂静的旷野……
夜风抚过树梢,女孩的清唱合上风吟:“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
踩着节拍,孟惊鸿舞出第一步。
“咔哒——”
枯枝落地,飞鸟惊惶振翅。
立在车头的男人置若罔闻,手举望远镜一动不动。
镜头始终对准山脚下的湖——拉近,再近。
聚焦湖边的女孩。
她在跳舞。
荒野月下,她怡然自得。
拈花,提襟,斜腰,扬掌——母亲就是舞蹈家,况野对这些舞姿并不陌生。
但又不一样。
她跳得很不一样。
——舒展但破碎,婉柔又决绝。
像天鹅在濒死挽歌。
某个时刻,天鹅展翅般拉开双臂,翻身旋转起来。
身上的风衣飘然脱落。
一袭红色长裙勾勒女人曼妙至极的身形——前峰对鼓抖裙,后岭双圆撑锦幔。
细腰舞,一舞惊鸿。
望远镜一抖,况野指节猛地蜷了下。
第4章
吊腰,翻云里,元宝跳,倒踢紫金冠……
一连串高难度技巧组合,女孩舞得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脚背起身,纤细足弓撑起全身重量,她将舞姿定格在下腰——柔弱无骨的腰肢折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天鹅颈也极尽延展,带动两瓣唇微张,仿佛在向月亮无声呻-吟……
endingpose定过三秒,女孩站直身,长而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这段即兴舞蹈她跳得举重若轻,实际消耗很大。
高倍望远镜下,况野看见她额角和鼻尖上都沁出细小汗珠,雪白皮肤也被一身香汗蒸成嫩粉。
——肌骨莹润,气血丰盈的漂亮。
伸手按了按后腰,她踱步到湖边,施施然蹲坐在水侧。
散开的裙摆就像一株盛放的曼珠沙华。
掬起一捧水,她先上脸颊贴了贴,又慢慢递到唇边。
渴坏了,喝得也有点急。
水珠从女孩莹润的唇间滴落,在胸前晕开两朵深红色小花。
她抬手轻轻摩挲,领口随之柔软塌陷,露出一小块胸口。
——这么白的皮肤,上面居然烙了一点小红痣,血一般刺眼。
胸口伴随呼吸高高起伏时,那颗小红痣也呼之欲出……
况野瞳孔骤缩,连忙撤开望远镜。
视野回归,周遭都寂静。
唯有男人喉结滚动发出声响。
掌心的热意迟迟不退,他不敢再看月下仙。
低头自嘲呵出一声,况野掂了掂手里的望远镜。
害人玩意儿。
放下乱人心神的镜头,他肉眼才眺回远处的湖光月色。
——一眼,目光倏尔定住。
况野脸色骤变。
-
完成最后一个动作,孟惊鸿长长呼出一口气。
身上只剩一件无袖舞裙,她却不觉得冷了。
身体已经完全温暖舒展开来,心也是。
——这是落选这段时间以来,心情最为明朗的一次。
舞蹈是她的伤口,也是解药。
轻轻抖擞大红裙摆,孟惊鸿不自觉弯唇——穿着爵士舞裙跳古典舞,放平时又该被说“不成体统”了。
但是管他呢。
去他的体统。
去他的没有清冷感。
没有观众的旷野,她就要舞得自在……
走到湖边伸手碰了碰水面,孟惊鸿忍不住“嘶”了下。
好凉。
冰冷湖水沾上嘴唇时,她莫名又想起男人抄着兜在火边烤鱼的场景。
露营,生火,捕食,修车……再加上那一身敏捷又强悍的力量,生存能力直接拉满。
别说在这山上过一夜,就算他俩漂到什么荒岛上,这个男人估计也能原地造个房子出来。
不是,等等——
她为什么会想到和他去荒岛啊??
摇摇头甩掉脑中荒唐臆念,孟惊鸿起身捡起地上的风衣。
正要收拾相机,湖边忽然响起细微水声。
应该是鱼吧。孟惊鸿没在在意,拿起地上的支架。
“噗通”一声再次响起,比刚才动静大很多。
孟惊鸿立刻直起身,警觉打量四周。
目光最后定在一片黑黢黢的草丛里。
窸窣沙沙声响起时,恐惧无形地爬上她后背。
不会有蛇吧。
这边在山里,可能还会有野狗甚至狼……
看清草丛里的黑影后,孟惊鸿后背一凉,不寒而栗。
——怎么会是一个男人!?
深夜荒郊,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陌生异性,远比野兽猛禽还要可怕。
他看起来邋遢而破败,面目和头发都污糟成一团,手上燃烧的烟头却格外刺眼,像某种动物暗中觊觎的眼。
隔着半面湖的距离,孟惊鸿似乎已经闻到他身上的烟臭气……
她忽然想到下午下高速后在路边碰见的那一群男的。
不确实眼前的人是不是那其中一个,可他和那伙人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辙——不,这眼神比白天时还要赤-裸,恐怖……
孟惊鸿嘴唇都在抖:“你……从哪儿过来的?”
“……”
男人不做声,靠近她的步子比刚才快了些。
孟惊鸿后退两步,语调都变了:“……你干什么?”
他依旧不说话,一双眼睛只直愣愣地盯着她看。
“……”
孟惊鸿咽了下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
这个男的不是听不见,而是压根不屑跟她讲话——就像屠夫宰杀猎物前,是不会跟猎物招呼解释的。
猎物的哀嚎也不会让他停手……
孟惊鸿打了个寒噤,转身就跑。
又沉又快的脚步立即追过来。
没几步就追上她。
“救——”
孟惊鸿的呼救还没喊出口就从后面被抓住肩膀,她惊恐又无力。
——就算喊了,又有谁能听见呢。
眼前倏尔浮现出男人向她递送车钥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