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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红珠终于忍不住,推角门进来,“这样做,岂不是对不起七郎。”
    白蕊说:“这门婚事也是侯爷的意思。男女婚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七郎妄占娘子,本就不合规矩。”
    “可是……”
    红珠又要说什么,被缨徽打断。
    她道:“嫁去潼关前,我给你们找门好亲事吧。”
    缨徽心里清楚。
    她筹谋这许多,并非真要随薛昀去潼关安家。
    而是要利用他把阿兄救出来。
    从此远走高飞。
    谢氏一族如今是钦犯,以后少不了躲躲藏藏过日子。
    这两个小娇娘名为侍女。
    但这些年缨徽待她们十分珍重。
    怕是受不了颠沛之苦。
    也不能让她们跟着受这个苦。
    红珠一听这话,倏然愣住。
    倒是白蕊反应极快,立即道:“我不嫁,我要一辈子守着娘子。”
    红珠立即道:“我也不嫁。”
    缨徽自忖冷血,待人不过利用。
    但瞧她们指天发誓要追随的模样,竟生出几分真情意。
    她拉过两人的手。
    细滑的柔荑,嫣红蔻丹。
    宛若雪中桃花初绽。
    娇润又美好。
    若非逢乱世,也许她们都该安于阁室,过着静好的日子。
    缨徽想起阿耶、阿娘、阿兄和燕燕,眼睛红了。
    红珠抱住她,“娘子不哭,世人多寡情,嫁人未必是好去处。娘子待我们好,我们一辈子甘当牛马报答。日后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我们一遭蹚过去。
    缨徽挟掉眼泪,轻声回:“好。”
    从清泉寺回去的途中。
    路过食坊时,红珠非要吃那里的黄鱼馎饦和糯米枣糕。
    缨徽吩咐马车停下。
    红珠去买。
    她和白蕊则撩起绣帏有一搭无一搭地看景。
    李崇游有些本事。
    叛军剿灭殆尽,街衢恢复了往日繁华。
    街边有卖脯鲊的。
    有鹿脯、蚌肉脯、蜈蚣肉脯。
    本是胡人所爱,传入西京。
    又从西京传到了幽州。
    缨徽记得从前阿兄就擅长制鹿脯。
    用料汁腌制,晒得外表干干。
    撒上湖盐和豆豉。
    咬一口,里面却嫩嫩的。
    她还喜欢将鹿脯撕成一缕缕的,用来煮面。
    吃过一次。
    阿兄夸她手艺好。
    却不许再做。
    “我们葡萄将来嫁了人,要做许多年的家事。趁现在还是姑娘,就安生做我的小妹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好了。”
    他给缨徽买了
    桃红色的织锦襦裙。
    丫髻上簪一对金葫芦。
    将她打扮得年画娃娃似的喜庆。
    她坐在高高的石阶上。
    晃动着双腿儿,哼着小曲等阿兄给她盛面吃。
    那么好的日子。
    像是漫长灰暗中极短促的流光。
    绚烂得像一场梦。
    当初为什么要把她送回去呢?
    如果可以继续过下去,罹难时,她心甘情愿陪爹娘姐姐一起死。
    缨徽将泪咽回去。
    街衢上陡然飘出香火。
    众人聚首议论。
    其中一人道:“这么多年了,陈王庙又燃起香火了。”
    当年藩将荀世美作乱。
    陈王高晋力主重军退敌。
    后来兵临潼关。
    圣人为保全帝都,不得已答应了荀世美的要求。
    将陈王一家满门抄斩。
    斩杀贤王并没有阻止铁蹄踏碎西京。
    国朝用了八年才翦灭乱军。
    山河无恙。
    可惜旧人已成枯骨。
    陈王一脉被屠杀。
    但据说当年的判官心存恻隐。
    将两个年幼的县主放了出来。
    至今下落不明。
    而幽州都督李寻舟旧年曾受陈王恩泽。
    愤慨其枉死阵前。
    在幽州为他修建了一座庙宇,四时香火不绝。
    李寻舟死后,祭典就废弛了。
    “说起来,那陈王生前曾有一得力大将,正是如今镇武将军王玄庄的父亲。当年王将军还为陈王喊冤,被拖出御门施以杖刑,没几年就郁郁而终了。”
    白蕊随口和缨徽说道。
    缨徽微愣,想到什么。
    其实李崇润的处境没有表面那么糟糕吧。
    应当有许多人或在明,或在暗地帮助他。
    她走后,他也不会过得太差。
    她心里略微纾解。
    红珠在食坊吃了馎饦。
    给缨徽带回来糯米枣糕。
    三人吃了一路。
    到宅邸时才咽下最后一口。
    将嘴边残渣擦拭干净。
    李崇润在宅门前等她。
    缨徽一阵紧张。
    慢慢走到他面前,解释:“我跟管家说了,他说可以去寺庙拜佛的。”
    李崇润身着玄色氅衣,面上难得有几分柔和。
    抬手摘掉她发髻上落下的桑叶,温声说:“别怕,我就是等你一起用晚膳。”
    他执起她的手,缓步往庭院深处走。
    缨徽觉出,李崇润今日心情不错。
    览翼堂议政时,李崇润当众揭了李崇游的短儿。
    李崇游恼羞成怒,遣了亲兵围住。
    沈太夫人坐镇,自然不能让他们真打起来。
    她拄着龙头杖亲自来了。
    一通说合,各砌台阶,暂且稳住局面。
    可谁都知道,铜镜有了裂痕,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李氏兄弟彻底翻脸。
    朝臣各有盘算。
    最要命的是,在览翼堂里剑拔弩张时,有人趁机闯入四郎君府上,劫走了重要犯人。
    据说这犯人原先关押在都督府里的密牢里,身上干系万千。
    四郎主政,为求稳妥,将他移到了自己的宅邸。
    他的宅邸如何也比不上都督府守卫森严。
    反给了人可乘之机。
    缨徽陪李崇润用晚膳。
    还剩最后一口粟米饭。
    裴九思匆匆过来,附在李崇润耳边说了几句。
    李崇润皱眉:“请欧阳郎中来,绝不能让他死了。”
    缨徽握着筷箸的手骤然僵住。
    那边吩咐完,李崇润转过身。
    见缨徽面色有异,握住她的手。
    柔声说:“又怕了?怕什么呢,有我在,那些凶险的事会离你远远的。”
    缨徽止不住颤抖。
    李崇润知她胆子小,未生疑窦。
    只将她揽入怀中安抚。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娇嗔:“还让我不怕,天天死啊死的挂在嘴边。”
    李崇润宽慰:“一个要紧的犯人罢了。”
    她仰头,恰到好处的好奇:“在咱们府上吗?”
    “咱们”二字极大的愉悦了李崇润。
    他心情舒展,也无甚防备。
    随口道:“我也学了兄长,在寝阁下修了密牢,关在那里,多么稳妥。”
    缨徽:密牢吗?岂不是离我只有一墙之隔了。阿兄就在我身边!
    第19章
    幽州干燥少雨。
    可这顿饭之后却下起了雨。
    彤云密布,阴风飕飕。
    李崇润拥着缨徽安寝。
    寝阁里焚安神香,缨徽却睡不着。
    窗外夜雨淋漓。
    捶打着榴花,窸窸窣窣。
    枝桠绞缠,瓣蕊零落。
    有足音密集而来。
    很快消失在雨夜里。
    缨徽竖起耳朵,仔细辨别他们来去的方向。
    说是密牢,总也得有出入的地方。
    凭李崇润的谨慎,防守不会不严密。
    单纯的喜悦之后。
    又是无边无际的忧愁。
    薛昀那家伙能堪大任吗?
    缨徽辗转反侧,转过身,对着墙轻吁。
    李崇润从身后抱住了她。
    嗓音沙哑,热气从缨徽的耳廓划过。
    “徽徽,你怎么还不睡?”
    缨徽背对着他。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面上一点笑意也无。
    声音中有淡淡低徊:“睡着了,被雨声吵醒了。”
    身后一阵静默。
    李崇润蹭了蹭她的脖颈儿,呢喃:“你又骗我。”
    他是极敏锐的。
    特别是洞察她情绪的时候。
    缨徽怅然若失:既然如此,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想要的呢?
    李崇润搂着她说:“我送给静安侯的信迟迟无回音,他怕是不想将你嫁给我吧。”
    当然。
    她父亲虽不善斡旋朝堂,但在买卖方面十分精刮。
    漂亮女儿奇货可居。
    你一个七郎君还不够格。
    李崇润自顾自道:“他定是觉得我身份不够。既然这样,那这信就不必写了。等一年——至多半年,我直接派人去提亲吧。”
    看来夺位计划就在半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