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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阮真莎怔怔地看着诗人逃走的方向。
    过了几秒,她看向单无绮。
    “无需担心,我已经标记了他。”阮真莎柔和地道。
    但单无绮记得,阮真莎之前喊出了一个名字,只是那时隔得太远,所以单无绮没有听清。
    “你刚才叫他什么?”单无绮问道。
    阮真莎垂下头。
    她的面容愈发苍白,整个人仿佛一簇风中摇曳的烛火,低垂的睫毛被提灯照亮,眸子映着微微跳动的光芒,里面深深蕴着的,不知是灯光还是泪光。
    阮真莎道:“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
    “他是谁?”单无绮咽了咽唾沫。
    “柳法·波波夫,我死去的丈夫。”阮真莎道,“我以为他已经死了,但连我都能苟活,何况是他?”
    第41章 发难
    夜色掩盖了一切行踪。
    柳法·波波夫的逃离,让单无绮的心头遮上一层阴霾。
    整个夜晚,单无绮和柳法宛如猎人与猎物,在没有灯光的外城上演着逃与杀的戏码。
    阮真莎安静地跟在单无绮身边,忠诚地提供柳法的定位。
    但柳法和阮真莎的精神能力都来源于孢子,面对柳法的障眼法,阮真莎尽力分辨,却十次有五次落入陷阱。
    孢子尚未成熟,无法控制自己庞大的精神力,因此,在单无绮一次又一次扑空后,她显得格外萎靡。
    零斥道:“愚蠢的人类,但凡你有一丁点儿精神领域的天赋,你都不会被那只小老鼠耍得团团转。”
    单无绮竭力忍住骂回去的冲动。
    “你要不要叫几个人来帮忙?”过了一阵,零再次提议,“你的那只可爱的小黑鸦,还有那条挥鞭子的猎犬,他们在面对你时,精神波动纯净得仿佛婴儿,没有一丝恶意。”
    单无绮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零指的是尤娜和萨摩。
    说话时,单无绮和阮真莎再次扑空。
    柳法的障眼法再次蒙蔽了阮真莎,而阮真莎已经初现疲态。
    阮真莎脚步略显踉跄,险些无法维持优雅的身姿。
    “柳法逃向了百合街区。”阮真莎轻声道,带着一丝惭愧,她无法保证这个坐标是正确的,“咱们要追过去吗?”
    “追!”单无绮道,“不能让他有时间休息,必须把他追击到筋疲力尽。”
    说着,单无绮的心头出现了一丝恐惧:“短短半个月,他就策划了两起大规模恶性事件,如今他已经暴露,不敢想象,这样的他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阮真莎脚步一顿。
    单无绮偏头看向阮真莎:“怎么了?”
    “我突然记起一件事情。”阮真莎的脸庞十分苍白,仿佛未融化的雪,又仿佛撒下的月光。
    提灯女士的声音带着几分沉痛,几分疑虑:“那场烧毁半个外城的大火点燃前,蜂群濒临失控,我和柳法,以及几个蜂群中枢的研究员,直到最后一刻,都在奋力挽救——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将疯狂的意识转移到自己的脑袋里,我们也要阻止这场悲剧。”
    单无绮眼神微动。
    她压低声音:“但你说——柳法突然切断了链接。”
    “是的,单副官。”阮真莎的语气愈发迷惑。
    阮真莎仿佛察觉了什么,但那灵光一闪的念头不足以汇聚成语言:“那个时候,大部分混乱的意识都转移向柳法的大脑,链接断裂的那一刻,我以为柳法是因为精神污染突破阈值,为了不牵连我们,他才选择切断链接,从而死亡。”
    “但他如今还活着。”
    “他还活着,那么那些混乱、污染的意识呢?也还在他的大脑里吗?”阮真莎喃喃道,“如果柳法还活着,现在的他,还是从前的柳法吗?”
    单无绮一愣。
    她猛地停在原地。
    蜂群何其庞大,而柳法只有一个。
    当蜂群的混乱意识占据了柳法的大脑,即使柳法能够勉强保存自己的意识,也很难占据主导地位。
    “但是,他为什么要逃?”单无绮问道,“侵蚀我的意识,除掉我这个对手,对他岂不是更好?”
    阮真莎沉默。
    良久,阮真莎轻声道:“我有一个非常主观的想法,毫无依据,毫无道理——我觉得,让‘柳法’逃窜而非迎战的,是那个真正的柳法。”
    单无绮垂眸。
    阮真莎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想,甚至是空想。
    谁也不敢确定,昔日一心为了基地和人类的柳法,如今是否已经变成一个扭曲的怪物。
    孢子突然发出微弱的叫声。
    “孢子说,她愿意试一试。”零的声音十分郑重,“柳法的能力是从孢子身上得来的,如果孢子进行反向追踪,说不定能探知柳法的精神意识。”
    单无绮看向左心口袋。
    孢子出动跳了出来,在单无绮的肩头蹦跳。
    “叽,叽。”孢子道。
    “好,那就试一试!”单无绮捧住孢子。
    单无绮找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减少了外界对孢子的干扰。
    微弱的涟漪从孢子身上散发出来。
    孢子开始了反向追踪。
    单无绮在精神领域一窍不通,一点忙也帮不上,孢子忙碌时,单无绮只能安静地捧着孢子,同时竖起耳朵,为孢子警戒外界的风吹草动。
    某个瞬间,单无绮觉得,孢子散发的涟漪,和研究所上悬浮的核心极其相似。
    等待了一会儿,孢子突然萎靡起来。
    “叽……”孢子发出虚弱的叫声。
    孢子散发的涟漪开始变得紊乱。
    单无绮手足无措地捧着孢子,只觉得捧着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
    “你还好吗?”单无绮小心地问。
    “阮真莎猜得没错,柳法的大脑,已经被无穷无尽的混乱意识占据了。”零对单无绮道,“真是个可怕的男人啊,他的脑子里至少有一千个人的意识,换做旁人,早就已经疯狂而死了。”
    阮真莎捂住嘴。
    单无绮倒吸一口凉气:“他为什么还活着?”
    “谁知道呢?人类虽然弱小,却也实在顽强。”零叹了口气,“就像三百年前的筑墙者,每一个险象丛生的日子,我都以为他会因此死去,但他一直活到了城墙建成的那一天。”
    单无绮没有接话。
    筑墙者的结局并不好。
    他没有死在异种手里,也没有死在污染之中,而是死于同胞的戕害。
    沉默间,远处突然点亮了点点光芒。
    原本漆黑的外城,如今仿佛点缀着繁星的夜空,但单无绮猛地意识到,那些光芒正在朝自己靠拢。
    单无绮盯着那些光芒。
    离她最近的一点光芒出现在街道尽头。
    光芒之后,一道身影逐渐清晰。
    是萨摩。
    “你怎么在这里?”单无绮问道。
    萨摩一言不发。
    他的脸庞在明亮的灯光中,反而变得难以看清,他身后的点点光芒也逐渐靠拢,犹如收缩的包围圈,将里面的单无绮团团围住。
    这是一张猎网。
    单无绮抬起手。
    一颗子弹立刻洞穿了单无绮的手臂。
    阮真莎见状,连手里的提灯都扔掉了,连忙扶住单无绮,查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单无绮颈上的拘束器隐隐发烫。
    单无绮拥有异种的身体,对人类来说致命的弹伤,在她的身上,仅仅十几次呼吸就尽数痊愈。
    单无绮倚着阮真莎,湛蓝的眼睛打量着收缩的包围圈。
    她看着为首的萨摩:“为什么对我开枪?”
    “……奉友爱部部长的指令,我前来捉拿逃逸的异种。”萨摩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单无绮,请你不要反抗。”
    友爱部部长?
    他有什么理由捉拿她?
    单无绮怀疑地盯着萨摩。
    萨摩拿着手电筒,走到离单无绮三步远的地方,不再前进。
    萨摩的身后跟着几个党员,明亮的灯光下,单无绮看清了他们胸口的徽章。
    ——铜制盾徽。
    ——友爱部的徽章。
    友爱部对单无绮可谓毫不友爱。
    单无绮盯着萨摩:“你刚才说,捉拿异种?”
    萨摩答:“是。”
    “这是友爱部部长一个人的指令吗?”
    “……是。”
    “我明白了。”单无绮嗤笑一声,“你的第三张选票投不出去了,所以,那个家伙恼羞成怒了?”
    萨摩没有答话。
    沉默就是默认。
    默认就是赞同。
    单无绮唏嘘地盯着手臂上已经愈合的弹伤。
    禁闭室的三天里,萨摩早已知道,单无绮的身体能承受何种程度的伤害。
    除了团结部,其他三个部门没有开枪权,但如果萨摩不射出这一枪,但凡单无绮稍有异动,其他党员出于对异种的恐惧,枪里的子弹会争前恐后地射向单无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