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挽意鼓起了软嫩的腮帮,像看坏蛋一样瞪着对方。
“不要你管。”
这话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对第五烨这种发脾气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
这样太刻薄了。
现在陪在她身侧的不是什么亲人,并没有任何天然的血缘关系,人家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同校同学。
也许是在好感的加持下,才会在她需要的时候,为她做这些。
她凭什么,也是为什么要对别人施舍的善意发火?
意识到这种联系,原本就脆弱,并且岌岌可危后。
陆挽意垂下了眼眸,脸色骤然苍白下来,睫毛颤了两下。
“…对不起。”
她刚才不该那么说话。
生病就像体内燃了一把火,将她为数不多的礼貌和意志力,全部都烧了个干净。
她变得不知道分寸和好歹。
陆挽意好像一株忽然间失去了水分滋润的花苗,虽然没有再哭和把自己闷起来,却瞧着没了生气。
第五烨看着这样的少女,倒是希望对方还和刚才一样和他斗个嘴。
他以前和女生接触并不多,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生都这么…情绪化。
还是说因为生病了,陆挽意才显露出了和平时不一样的状态?
偶尔像个脆弱的小猫猫,偶尔又像个炸毛的小刺猬防备着人。
第五烨发现,他并不只是喜欢陆挽意的羞涩温柔,还喜欢对方的生气愤怒与一切小性子。
这让他觉得,少女并不那么遥远。
……
第五烨从医院里出去,准备买点清淡的早饭带回病房。
武校不允许带手机,一进学校就会被班主任没收通讯工具。
以至于第五烨带着陆挽意出来快三个小时了,他还没来得及和学校说一声。
找了个打公用电话的地方,第五烨给学校打了个电话。
因为打比赛经常拿奖,他和学校里的老师都熟。
陆挽意的班主任老侯,今天早上没见她来上课,焦心了好一会儿了。
一问熊灵,只听她说“陆挽意不舒服,又吐又烧的,被带出去看病了”。
因为班主任是在课堂上问这个事儿,熊灵就长了个心眼,没说是第五烨带陆挽意去的医院。
第五烨是典型的风云人物,但凡在公众场合扯到他,都会引起太大的关注。
她和小意相处了有一段时间,知道小意不是蓝蓝那种喜欢出风头的性格,就故意把这事往模糊了说。
果然,她坐下来时瞥了一眼蓝蓝的方向。
听到陆挽意生病,蓝蓝只是撇了撇嘴,没太关注。但如果刚才她把“第五烨”三个字说出来,估计蓝蓝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接到第五烨电话时,老侯正在办公室和第五烨的班主任说这事儿。
“早上就听我班上学生说,陆挽意生病了,这孩子没有我们打假条,怎么出的校门?”
第五烨的班主任石老师,听了这话,露出了琢磨的神情。
“这么巧?我们班第五烨今天也没来上课,说是送人去看病了。”
两个班主任目光同时想到什么,目光一对视。
石老师一拍大腿:“哎哟!”
是第五烨送的陆挽意出学校?
是了,全校也就他有这个本事,不经过教练和班主任打假条,就能让门卫放行。
第25章 如果是第五烨这样的人……
陆挽意睡着了一会儿。
醒来时,就见床边放着打包好的早饭。
她看了一
眼病房上方的时钟,早上九点半。
平时这个点,她的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但可能是因为今天没有训练,又生了病,身体根本没有任何食欲。
床边站着一道身影。
是班主任老侯。
陆挽意恍惚了一会儿,她以为会看到第五烨,但没看见少年,反而看见了班主任时,她差点以为早上被第五烨送来医院的经历,是在梦中完成。
老侯在看手机,一抬眸,隔着老花镜看到了陆挽意睁眼,他立刻走过来,叹了一口气。
“你们现在的孩子,年纪这么小,身体就这么弱。是不是也没好好吃饭。小小年纪,可不要学什么减肥,还都是学校里的花骨朵呢,就要多吃才好。”
老侯自己的孙女都和陆挽意差不多大了,看到她就忍不住念叨。
孙女才上初中,就已经知道自己比别人胖,然后闹着要减肥,这个不吃那个不吃,后来硬生生弄出了胃病。老侯担心陆挽意也是这样,看到病例本上的肠胃炎,实在憋不住多说了几句。
陆挽意没说话,只乖巧听着,但缩在被子里的手却是无措的。
离开了家,她才发现世界那么大,学校外面,竟然还有一个那么大的陌生领域。
她不是不吃东西,才饿出毛病的。
是学校里的饭菜太辣了,她吃不惯,但还是尝试硬吃,才会…
但这些话,按照陆挽意的性格,是不会对着班主任说出来的。
她就只沉默接受。
见小少女这么安静,老侯又叹气,扶了扶老花镜。
“老师也不是故意这么唠叨说你。哎,老师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吧。”
瞧陆挽意这样,没个两三天养不回来元气。
身体底子差一点的话,一个星期也不是没可能。
说老实话,老侯在长眉武校教了那么多学生,看来看去,陆挽意是身体素质最差的那个。
这孩子真不适合就这么扔武校里来。
听到班主任要打电话给爸爸,陆挽意抿着唇,眼睛眨了两下。
“老师,别给我爸爸打电话。”
老侯刚拿出手机,正在翻找联系方式,听见陆挽意这么说,诧异。
“学校对你们的人生安全要负责的,生病了这种事怎么能不通知家长。”
陆挽意手指抠着掌心,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一个字没说,只低下了头。
可能心底里也有几丝放不下的期待。
就像以前她生病,妈妈还在的时候,爸爸就总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回来陪她们。
越是回忆从前,心里就越是酸涩。
爸爸还会来吗?
还在挂水的小少女,盯着自己手背上细细的血管,暗暗想着。
如果,如果爸爸还和以前一样马上来,她就还认他是爸爸。
她其实不想待在武校。
她想回家。
老侯这边拨出去了号码,走到走廊去打了电话。
陆挽意则竖着耳朵,坐在病床上听动静。
她住的是双人病房,旁边还有一个空着的床位,在老侯打电话的时候,搬进来了一个病人,刚躺到上面。
就和她之前在医院见到的一样,每个来住院的人身边,永远跟着一个或两个家人。
只有她…陪着到医院的,不是第五烨,就是班主任。
少女咬着唇,盯着白色的被面,心里生出一种很奇怪的苍茫感。
她才十六岁不是吗,可为什么却觉得已经经历了很多,很疲惫了。
大家都说十几岁的孩子正是祖国的花朵,就像七点多的太阳那样,充满着无比的希望。那怎么她却感觉不到这一点呢。
希望在哪里?
她的未来有希望吗?
陆挽意发觉自己常常喜欢盯着一个问题一直想,她曾经试过自救,拿着攒下来的零花钱,背着爸爸去看过心理医生。
她现在还记得心理医生和她说的那些话:“你太敏感了,情感纤细,就容易让自己一直盯着一个问题想,想到钻进了死胡同还一直想,然后就困在里面,钻了牛角尖。这样不好。”
“你现在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情会那样发展。那就转移注意力,去吃点开心的东西,看看书,看看电影,青春期的时候,人会放大自己的焦虑。我看你家境也挺好的,不管怎么样,也比那些孤儿好,多和这个世界上更加不幸的人比一比,就会知足。”
揣着心理医生说的那些话走出来,陆挽意有好一阵子忧虑得更加厉害了。
原来她的那些难过痛苦和抑郁,在大人眼里看来,完全是太闲了没事想出来的吗?
她其实已经很幸福,因为没有变成孤儿?
所以她的难过伤心,全都是错误的,是不该存在的?
陆挽意对这个世界的真相,产生了质疑。
可心理医生就好像一个金字招牌,放在那里宛若一个不会错误的正确答案和标杆,与此相比,她没有可比性。
后来陆挽意就再也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了。
将心里的伤口袒露出来,还要因为这个伤口的存在,被评判对错。
陆挽意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将自己在冬夜里更加缩成一团。
或许,的确和心理医生说的一样,是她太敏感纤细,想得太多,她不够知足。
陆挽意怔怔看着被面,听到了班主任老侯站回她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