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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杜禾敏伸出右手:“杜禾敏,八班的班主任,教化学。”
    楼以璇淡淡一笑,落落大方地与之握手:“很高兴认识您,杜老师。”
    “别‘您’啊‘您’的,听着怪别扭。”
    杜禾敏松了手,身体却自来熟地凑近了些,笑道,“实不相瞒,我也才刚过而立之年,我们应该差不了几岁。”
    几岁?
    被忽视在一旁的林姓数学老师,不着痕迹地将视线从楼以璇那只被杜禾敏握过的手上移走,又在心里默默做起了两位数的计算题。
    跟前的那两人,一个年满33岁,一个将满26岁。
    7岁半之差,能叫做“差不了几岁”吗?四舍五入都不是这么算的。
    “杜老师的性格真好。”
    楼以璇受到杜禾敏的热情感染,身心不由得轻松了些许,“我以后每周三会来上课,请多指教。”
    “术业有专攻,你我各有所长,指教谈不上,交个朋友吧。”
    说着说着,杜禾敏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看看清纯可人的楼以璇,又看看不怒自威的林慧颜,略尴尬地退开一步。
    “林老师,你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谈吗?”
    如果没有,她可就要截胡了。
    余光瞄了眼一言不发的林慧颜,楼以璇摇摇头。
    “没,是我唐突,想请林老师带我参观一下学校的各个功能区来着。我今天第一次来。”
    “参观学校?我……”
    杜禾敏正要自荐,林慧颜先她一步应承道:“不麻烦杜老师,我带她去就行。”
    说完给了楼以璇一个眼神:“楼老师跟我来吧。”
    林慧颜有年级主任的头衔,与杜禾敏不在同一个办公室,是以不同路。
    “杜老师,下次见。”
    楼以璇快速跟上林慧颜,落后半步地跟着她走,路上没再多说什么,一如从前地乖顺。
    林慧颜本身就比她稍高几公分,外加穿着不低的高跟鞋,足足高出她大半个头。
    要不是她染了一头的蜜糖棕大波浪卷发,怕是会被认成高中生。
    果绿色的链条包,简约百搭的厚底小白鞋,哪一样都不能让她的形象气质趋近于林慧颜这样严谨干练又无情无欲的“骨灰级教师”。
    她也不想变成世界上的另一个“林慧颜”。
    她只想,让林慧颜变成另一个“林慧颜”。
    当然,那是她八年前的想法。
    现在,不是了。
    高一年级的教室在一楼,老师们的办公室则都在二楼。
    林慧颜是例外。
    她和数学教研主任共用一个小办公室,306。
    来到306,门关着,林慧颜指纹解锁:“这是我的办公室,以后关于教学上的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知道了。”
    教学以外,就无话可谈是么?
    楼以璇等在走廊上没进去,林慧颜也没发出邀请,只是自己进去放下手中物品就出来了。
    “走吧。”
    “我想先去美术教室和我们办公室看看。”
    “在另一栋楼。”林慧颜避着楼以璇的目光,“这层楼有教师专用洗手间,要去吗?”
    “暂时不用。您要去的话,我在这儿等您就好。”
    上卫生间是一件极其私密的事,林慧颜怎么看都不像是真诚地在邀请她一起。
    要么她说去,林慧颜就会说在外面等她,要么她说不去,林慧颜就很可能会自己去一趟。
    毕竟在一些不那么和谐融洽的场景中,上洗手间=战术性回避。
    事实如她所料。
    “我去洗个手,稍等。”
    望着林慧颜逐渐远去的背影,楼以璇松懈地靠着墙,苦涩的笑蔓延开来。
    她闭上眼调整自己的呼吸,一下又一下。
    上课铃,响了。
    洗手间内,林慧颜低着头洗了好几遍手,试图让自己冷静放松。
    可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跟朝气蓬勃的楼以璇差了太多的自己,她如何能冷静?
    为了在学生面前树立威严,她今日底妆都没上,将头发扎了低马尾,戴着老款样式的金丝框眼镜,穿了件灰蓝色职业衬衣,黑色西裤,黑色高跟鞋。
    老气沉沉,却也足够严肃凌厉,与温柔、漂亮、优雅、端庄等美好的形容词沾不上任何边。
    光从衣着外表上看,说她是四十来岁的更年期女性都毫不为过。
    太糟糕了。
    不是重逢的时间地点糟糕。
    是她。
    是她这个人太糟糕了。
    从头到脚每一个部分,糟糕透顶。
    扯来纸巾擦手,林慧颜左右环顾,确认洗手间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在后,从左侧裤兜里摸出了一件圆管状小物品。
    那是她几分钟前回办公室时,特地从手提包中找来放进去的——口红。
    ……
    ……
    请看作话!!
    请看作话!!
    请看作话!!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2章 要说再见了吗?
    为了避免口红装在西裤兜里突兀,林慧颜还特意将它和手机放在一处。
    没想到仅仅几分钟后就用上了。
    对镜涂完口红,气色大有好转,心情也明媚了些。
    口红放回裤兜,她两手绕到颈后,解下发绳,抓了抓头发,又多解开一颗衬衣领口的纽扣。
    然而没几秒,她再次垂下了头,闭着眼自嘲又心酸地笑了笑。
    自己为什么要在意呢?
    她能以老沉的严师形象面对同事,面对家长,面对学生,为何就不能面对楼以璇?
    从今往后,她和楼以璇也算得上是同事了。楼以璇于她,没什么特别。
    抬手擦掉新涂的口红,打开水龙头,清洗手背,而后将第三颗纽扣扣回,将头发也随意扎了回去。
    林慧颜以为自己将洗手间里无人得见的短暂失态掩饰得很好,可会合后才下了一层楼,就被身后的楼以璇看出了端倪。
    黑色头绳,出来后扎得没进去前那么紧了,头发也更松散了。
    重点是,颊边几缕不受束缚的发丝衬得人也随和了不少,就是如此的神奇。
    但楼以璇不敢自作多情地去想,林慧颜一进一出的这点细微变化会不会是因为她而产生的。
    林慧颜下楼的脚步有些快,丝毫没有要等楼以璇的意思,更一次都没回头看过她。
    楼以璇不紧不慢地走在其身后,两人的间距逐步拉开,视野从林慧颜的后脑勺渐渐变成了林慧颜的头顶。
    “林老师……”
    林慧颜听出,这一声急促的“林老师”,和方才的每一声都不一样。
    她停脚后顿了两秒,转身问:“怎么了?”
    更不一样的,是这次撇开视线的人,换作了楼以璇。
    楼以璇的右手抓在护栏上,双眼失焦,目光空洞地望着楼梯间的洁白墙壁。
    她艰难地从齿缝间挤出几句话:“没什么。您穿的高跟鞋,下楼时多留心脚下。若您有着急的事赶时间,我自己去就好。”
    “没有急事。”林慧颜提步,“带你过去,花不了多长时间。”
    走在操场旁,穿梭楼栋间,林慧颜尽责地向初次造访的新老师一一做了大致介绍。
    偶有清风拂过,翻飞的树叶沙沙作响,像时间的沙漏,把往日回忆一点一点地勾出,再一遍一遍地放映。
    曾经的她和她有多亲近、有多亲密,即便她们想努力遗忘,春日的百花,夏日的暴雨,秋日的落叶,冬日的暖阳,以及一年四季的风…也都会替她们记得。
    那么美好的回忆,不该被忘记。
    上到另一栋楼的二层,在紧闭的房门前站定,林慧颜问:“有门卡吗?”
    “有的。”
    楼以璇低头从包里拿出印有天木中学logo和校园图的门禁卡:“专业班主任的那张暂时给了我,若有必要,我再另外办一张。”
    美术三科的课是分开的,老师们通常不会同一天来,卡里每月有一人份的教师餐补,完全够每人一周吃个一两餐。
    他们在海帆每天都见得上面,共用一张天木的门禁卡也不存在不便利。
    林慧颜没接话,默忖着那句“若有必要”。
    有必要吗?
    似乎没有。
    门开了,楼以璇推开先走了进去,又回身,像是在迎接林慧颜进门,显得特别乖巧。
    “海帆原定的色彩老师有突发状况,学校因此做了调整。我虽是新入职的老师,教学经验上可能稍微欠缺,但我的专业水平很耐打。这一点,林老师您应当知道。”
    门外的林慧颜舌尖顶了顶牙齿,没开口,只“嗯”了声。
    她…当然知道。
    楼以璇是当年怀安市美术统考的状元。
    总分第一,色彩单科第一。
    后续又一举拿下了国内三大顶尖美院的校考合格证,每一张截图林慧颜都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