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视线从天空之中转移回地面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感觉了。
    街上并不萧索，行人来来往往，更别说还有沿街开设叫卖的那些商铺了。
    “冰酥糖！好吃！”
    “别信它的！吃它的冰酥糖不如来吃我的地狱彼岸花火锅！”
    “我就这么说吧，吃甜吃辣都不如吃酸来的刺激，还得是尸油拌饭。”
    秦难安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浣熊、一个淡蓝色的灵体，还有一个姑且保持着人类形态，只是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冒一块骨头那里冒一块骨头的老头因为吃甜吃辣还是吃酸的事闹了起来。
    酆都，不可谓民风不淳朴。
    “酆都，第五殿阎罗治下的鬼城，名义上由中央鬼王管理，但实际上嘛——”
    一旁的声音突然响起，又突然弱了下来，似乎是在看周围有没有人，随后靠近秦难安：
    “鬼王可不想管事，鬼王天天就只想在三途川旁边吃草。”
    说完，马面咯咯地笑了起来。
    秦难安瞟了它一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自己认为最幸福的生活方式代入了鬼王，这么一想，它还怪体贴的。
    “这里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秦难安走过一个小摊，摊主热情地给她塞了块桂花糕，她随手将桂花糕放入口中。
    味道很好，入口即化，是她在阳间的时候从未品尝过的美味。
    “你想象的鬼城是什么样子？”
    马面挂着笑，飞在她周身。
    秦难安思索了一会儿：
    “要么是刻板印象的地狱，要么就是高科技感的未来都市的样子吧。”
    毕竟都已经开始使用那种手段来辅助转生了，如果说是世界就是外星人运转的沙盘游戏，说不定也有可信度吧。
    马面摆摆手，面上适时地腾起一抹羞涩：
    “哎呀，哪有那么厉害啦，鬼城就和你们人间里长的树、出现的土一样啦，都是很寻常的东西。”
    “在鬼城里，有几点需要注意。”
    “一、鬼城没有货币，想要什么东西，只要在心里想象，就能出现。”
    “二、鬼城内部有巡警，若是惹下麻烦，会被送到阎罗面前审判，所以，谨言慎行咯。”
    “三、鬼城内的任何东西，在六道轮回之内都并不适用，如果你想要到六道轮回之内还能用的道具……”
    隐隐的幽暗之气透了出来，马面的笑容带上邪肆，它抬手，指向某个方向。
    不知为何，街上骤然安静，即使是刚刚那些吵得激烈的居民，也停止了吵闹。
    它们都露出了和马面如出一辙的笑容，相似得让人汗毛直竖。
    秦难安顺着它们转头的方向看去。
    她看见一面黑色的漩涡，像是现实与梦境的交汇点，横亘在宽阔的大街上。
    “那里，是你们人类的栖身之所，会有你需要的东西。”
    随着话音落下，齐刷刷地，那些鬼魂又都转过头来，无机物一般的玻璃眼珠凝视着秦难安。
    它们微笑，它们点头，它们欢迎秦难安，它们喜爱秦难安，但秦难安……
    始终无法像它们一样。
    秦难安敛睫，似是自嘲一般地打趣道：
    “原来我还是人类吗？”
    “当然了，你只是死了，又不是变成鬼魂了。”
    肩膀有微微的重量，秦难安略微歪了下头，发现是一双尖利的手搭在她的肩上。
    那双手惨白、粗糙，指甲根泛着黑色的丝线。
    那是伏在她身上，马头怪物的手。
    秦难安叹了口气：
    “看来我只能是人类，永远不能和你们一样，那么帅。”
    马面笑了起来，声音粗粝而低沉：
    “那是当然了，你和狼待在一起久了，也不会变成一只狼的吧，这是常识不是吗？”
    秦难安抬头，嘴角挂着情绪莫辨的笑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就瞥到了不该瞥到的东西。
    熟悉的脸。
    熟悉的，好看的脸。
    精致，美丽，冷淡，带着点点愠怒，声音像含着冰渣子一样。
    “秦难安。”
    时止开口道，很难不让秦难安想到索魂的女鬼，尤其是对方现在把头发放下来了。
    披散着，更像了。
    “啊，你、你还活着啊？”
    秦难安嘴角的笑毫无意外地变作了尴尬的笑。
    “是。”
    时止凝视着她，迈动脚步，朝着她走了过来。
    周围的鬼魂都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心态，一个个自觉地就让出了一条路。
    没有任何迟疑的。
    “你好，好巧，再见。”
    秦难安转头，拔腿就跑。
    第31章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女孩叫得很急，但不知为何，又莫名其……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女孩叫得很急，但不知为何，又莫名其妙有种畅快感蕴在声音里头。
    她伸出手，有些不太礼貌地扒拉开挡在路前面的鬼魂们。
    地府的鬼魂都是好脾气的造物，没有被这点失礼所激怒，反而好奇地看向大步奔跑着的少女。
    少女有一张精致秀气的脸，因为运动过量而染上了红晕，她的动作带着惊慌，可是唇角却又分明挂着连本人也未曾察觉的笑意。
    在满是人的大街上奔跑。
    这简直就是影视剧。
    秦难安一边感受着风掠过耳边的声音，一边想着。
    时止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秦难安！站住！”不复往日的冷静
    少女唇角的笑越扯越大，最后终于忍不住，伴随着畅快的大笑。
    她甚至想回头对时止做个鬼脸，看看正经的人会怎么反应。
    哦嚯。
    可能是真的有所谓“报应”这种东西的存在吧。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想法刚刚冒出来还没有两秒钟，秦难安就非常不幸地感觉到了重力的爱意。
    为什么就算到了地府，重力还要锲而不舍地爱着所有人呢？简直就是中央空调——简单来说，秦难安快要摔了。
    这种结果其实也不难预料到，毕竟秦难安就算是在游戏世界里，都是能走坚决不跑，能坐坚决不走的存在，一下子要求她跑这么长一段距离，还是有些勉强了。
    肌肉一个松懈，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千钧一发之际，时止终于赶上了她。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有的只是天旋地转，还有响在耳边的碰撞声以及女人的一声闷哼。
    秦难安睁开眼睛，正对着的是时止紧皱的眉头。
    “秦、难、安！”
    时止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念她的名字。
    酆都的地面并不崎岖，但好歹也是坚硬的，猛地一下磕在上面，说不疼那绝对是在撒谎。
    没有龇牙咧嘴已经算时止有偶像包袱的了。
    “你跑什么？！”
    时止真的很想问这句话。
    正常人，会一看见自己上个世界的临时队友然后拔腿就跑吗？！
    她就不该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想秦难安。
    秦难安此时跨坐在时止的腰上，罕见地有些尴尬：
    “那你追什么……”
    “你不跑我会追吗？！”
    时止几乎是低吼出了这句话。
    “那你不追我会跑吗……”
    秦难安舔了舔唇，眼睛四处瞟着。
    周围看热闹的鬼魂越来越多了，就算厚脸皮如她，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
    更别说……还是这么羞耻的姿势。
    秦难安都不敢往下看，生怕一往下看就会看到些什么她这个年龄不该看的东西。
    偏偏时止好像被气晕了头，对现在的情况毫不在意，就死死盯着秦难安。
    秦难安动了动腿，时止的手紧紧锢在她小腿上，生怕她又开跑。
    无奈，秦难安只能说：
    “那个，时止小姐，退一步风平浪静，忍一下海阔天空，你看这样怎么样，经过这样一次愉快的你追我赶，我们打心底里发现了对彼此的友谊，高高兴兴地吃顿饺子之后，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对我们两个都好，你说是不是……”
    “我觉得不好。”
    一个声音插进了秦难安的自我感动之中，秦难安下意识就举手反驳：
    “诶，这话不能这么说……”
    “怎么说？”
    秦难安一转头，差点被吓得心脏从嘴里蹦出来。
    一张大马脸近在咫尺，翻白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她，肌肉虬结的手上还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银色锁链。
    “马、马面……你知道我不擅长应对跳脸杀的吧……”
    恢复成了怪物形状的马面诡异一笑，秦难安甚至闻到了从它嘴里发出来的，那股混合着草腥味和血腥味，还夹杂着些许腐臭的味道。
    “那你应该也知道我刚刚和你说了什么吧？”
    “呃……我是一只快乐的小毛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