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忍冬逢春时(重生) 第48节
    指腹处那股凉意惊人,容栀下意识将触到他的手指举至鼻尖,双目间蒙上了层冷雾。
    他身上有血,绝不是错觉。
    容栀轻捻了捻指尖。
    方才悬镜阁主走过,她分明嗅出了浅淡的血腥气,只是髋骨撞到桌椅,怎么会出血到这种程度。
    这副模样看在商九思眼中却变了味,她惊讶地捂住嘴:“你这是做甚?你心悦他?”
    何至于连不小心碰到那悬镜阁主的手背,都要一闻再闻!她自诩心悦子通已久,可做过最过分的事情,也不过偷偷藏私他递来的丝帕啊。
    “……”容栀汗颜不已。这都是哪跟哪。商九思是把自己当成了采花大盗么。
    待侍女伺候着净了手,又在商九思的要求下将她们全都屏退,容栀松了口气:“现下无人,郡主可以放心地说。”
    商九思自己给自己摇着蒲扇,笑得如同偷了腥的猫:“谢二郎心悦你。”
    容栀冷冷地端坐着,面色不虞。
    所以这是给谢怀泽当说客来了?没记错的话,昨日谢怀泽亲口承诺,此后不会再因男女之事来叨扰自己。
    她心底有了估量,语气也淡漠许多:“所以?”
    商九思全然不觉,吭哧吭哧地小幅度挪动着身子,离容栀更近了些。
    “所以……”她两手撑着腮帮,双腿晃来晃去:“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样才能惹得郎君欢欣?”
    自知有求于人,商九思也就不用“本宫”自称,颇显出些十足的诚意。
    没料到她所谓请求是这个,拒绝的话一时哽在喉头,容栀眨了眨眼,竟无语凝噎。
    商九思又自顾自洋洋洒洒地解释了一大堆,“你知晓的,我同子通自幼有婚约在身……可我到了及笄年岁,谢氏为何还不进宫同皇兄提亲?”
    子通再不来提亲,万一哪日外邦来朝,她被许给了匈奴蛮夷,夫婿死了嫁儿子的那种,至死不得回京可如何是好。
    “为何会说谢二郎心悦于我?”在回应她的提问之前,容栀是确有不解。
    谢二郎并未说过心悦她,况且他们不过几面之缘,为何就能确定心意。
    他们对彼此的了解,除了姓甚名谁,身世背景,或许就只有一个商醉。
    商九思打趣道:“他是个单纯的,哪藏得住心思,全都写脸上了。我同他见面这两日,三句话里有一句是你。”
    倘若这叫做心悦,那么谢沉舟呢?他会同别人谈论她么?他的心思也如谢怀泽般显而易见么?
    他们从未剖白过心意,甚至于山洞那夜,她一度想要戳破那层窗户纸,也被他的明知故问而糊弄了过去。
    “抱歉,”容栀敛下神色,歉意道:“我似乎帮不了你。”她什么都没做过,无论是对谢怀泽,亦或是谢沉舟。
    “不行,”商九思不依不饶,只以为是她故意藏着掖着,“你必须告诉我些什么。谢怀泽与子通是亲兄弟,他们喜好定然差不到哪去。”
    容栀努力地想了又想,终究寻到了唯一算是她主动给过谢氏的,“不若你也画些画像送去给谢怀瑾。”
    “画像?”商九思努了努嘴,竟不知从何处摸出本小册子,“有笔墨吗,我要一一记下。”
    容栀看她于纸上工整落笔,疑惑出声:“记什么?”
    商九思忙不迭地掰着手指数道:“是正脸,侧脸,穿得什么样式的衣裳,这些细节我通通都要。”
    商九思是个急躁的,可如今却愿意忍着酷热,甚至不愿让侍女代笔,坚持亲自动手。
    容栀哑然失笑,“为何这般上心?郡主是对谢怀瑾一见钟情?”
    “是啊。”商九思闻言抬眸,似是想到什么,她突然掩唇娇娇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
    “子通救过我的命。少时我于御花园贪玩,不慎失足落水,是他不顾安危纵身一跃把我捞上了岸。”
    谢怀瑾年长她几岁,那时她扑腾着被水吞没。是他从水底潜至她身旁,不由分说将她紧紧抱起,带离窒息的苦痛,简直有如龙宫神袛般降临。
    此后春秋更迭,她的心意有如匪石,从未动摇分毫。
    “县主应是没有遇到过这么一个人。”她有些怜惜地感叹道,“救命之恩,当然要以身相许。”
    救命之恩?容栀虽不赞同以身相许这个说法,终究是被她勾起些回忆里已然模糊的往事。
    “我少时倒也救过人。”提前陈年旧事,她终究是软了神色,嗓音也柔和不少。
    那时阿爹还未加封镇南侯,她也不是明月县主。
    先太子事变,阿爹仓促上京护驾,途中把她托付给了黎瓷。而阿娘陪他一同往京城赶去。
    群狼环伺,朝中局势瞬息万变,阿爹唯恐有地方官吏将领生出异心,抓了容栀胁迫于他,便让黎瓷同她于荒无人烟的旷野驾车而过。
    “那年冬天很冷,大雪覆盖了整个山岭。”即使过了许多年,其中诸多细节记不清,她依然能想起那时瑟缩在马车中,冻得发抖的窘迫。
    “阁主,”花厅之外,流云小心地唤谢沉舟,“您走错了,出府的路在这边。”
    视线被血翳遮蔽,他看不清楚,只得僵硬地点了点头,而后似乎转了个方向,实则却是走错了路,反而朝往花厅踱步而去。
    流云嗫嚅着唇两股颤颤,却是没勇气再出声提醒。
    这悬镜阁主身上血腥味好重,莫非就是裴玄所说的杀气!
    似乎越走越不对劲了……谢沉舟搭上腕间机括,想通过箭矢射向房梁的声音辨别方位。
    丧失了视觉,他的听觉愈发灵敏。从前被囚禁宫内,毒瞎双眼后,他也是靠着这双耳朵活下去的。
    正欲转动机括,耳际突然传来少女攀谈的声音。那嗓音清冽,如山涧融雪。
    不是容栀还能是谁。
    鬼使神差的,谢沉舟动作一顿,而后放轻脚步,悄然离屏风更近了些。
    她默了默,而后无奈一笑:“只是那会年岁太小,所救之人是谁,我还真的不记得了。”
    “我只知晓马车于雪原间驶过,突然车辕不慎撞到了一个人。”
    说到此处,她唇边笑意扩大许多。“说来离奇,荒芜之地,竟然还能撞到活人。”
    那时她在马车中吓坏了,抱紧身子迟迟不敢掀帘。是鬼吗?还是来劫持她的刺客?
    还是黎瓷先跳下马车,在风雪中艰难地睁开眼睛,把地上趴着的人翻了个身。
    “是个八九岁的小少年!”黎瓷扬声唤她,“你要出来瞧瞧吗,他看起来快不行了。”
    “不……不了。”
    容栀小心翼翼掀起帘子一角,又被扑面而来的雪粒砸得骤然关上。
    即便她如今再冷静,再处变不惊,当时也不过是个被娇养着的孩子。
    黎瓷擦了擦眼,这才看清他身上只穿了单薄一层,更遑论鲜血满身,简直成了血人。
    她惊呼一声,再次道:“我们若不救,不消片刻他就会冻死在这里。阿月昨日不是还说,长大后想要行医救人。”
    北风凛冽,刮过帷幔,四周一时静默。车内半晌没有声音,黎瓷见她不愿,便也只好作罢,转身就欲上车。
    谁料一抬眸,容栀已然扶着车门,费劲地用腿去够着地面。她腿太短,扑腾半天也未果,咬着唇就想往下跳。
    黎瓷大惊,飞奔过去就一把抱住她。好在有惊无险,容栀终是稳稳当当落了地。
    “他在哪?”积雪太厚,容栀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走得异常艰难。
    黎瓷将她牵了过去。
    第49章 真相大白 他的恋慕突然在十年后有了回……
    少年后背的积雪才被黎瓷抖落, 胸前顷刻间又被雪花密密麻麻盖住。
    污血透过单薄的里衣从雪里渗出,开成整片妖冶的血花,更衬得他面色乌青惨白。若不是他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 几乎瞧不出半点生机。
    他身上积雪太多, 得先擦净才能拖回马车,否则车内要全被染湿。
    黎瓷当机立断,转身就钻进马车, “我去拿披风。”
    寒风裹着冷意, 不停地急往耳边刮,容栀被吹得发抖,险些一脚摔进地里。为保持平衡,她索性揽着衣摆蹲下身去, 伸手就撑起披风, 替地上的少年挡住了不断袭来的霜雪。
    似乎起了作用,他睫毛动了动,紧皱着的眉头隐隐有松动的迹象,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挣扎着试图睁开眼。
    她从袖中伸出手去,想量量他是不是发烧了。掌心温热, 触到他额头的一瞬, 容栀不可自抑地缩了缩。
    好凉,凉得没有一点温度。
    他额头有些擦伤, 碎石杂草嵌了进去。容栀小心翼翼地俯身,把表层不深的都摘了出来, 生怕弄痛他,她动作轻的过分。
    即便如此,少年也警觉得很, 吃力地睁开眼,就想摸出腰间匕首。可他摩挲半晌,才想起那匕首早被人拿走。
    他沉沉喘息着,试图看清容栀的样貌,“你是……来杀我的吧。”
    眼睛被血翳模糊,他再怎么聚焦也不过徒劳。也许是终于认了命,少年只无力地睁着眼,一口气只出不进。
    阿娘也死了,阿爹也早没了。
    他苟活着,不过也只是从一处深渊掉入另一处火坑。
    容栀正欲解释,覆在他额头的手却被突然一把抓住。他瘦得只剩层骨头,连捏着她的手,她都硌得作痛。
    “求你杀了我。”他说。
    容栀一顿,只当他冻傻了,“别担心,我会救你的。”
    少年闻言却僵了僵,猩红无光的眼眸愣愣地瞧着她。
    那是一双尤为可怖的眼,黯淡无波,如同蒙了层灰尘,又被血污占满,简直像地狱里爬出的厉鬼。
    “你!”容栀心下一慌,惊叫着就要甩开被他捏住的手。
    他勾出个牵强的笑,想要安抚她,“别……”别害怕。
    话音未落,少年已经支撑不住,头一歪晕死过去。
    ………
    “然后呢?”商九思越听越起劲,眼睛亮晶晶地期待道。
    “没有然后了。”容栀抿了抿唇,淡淡道:“我那日替他挡风,自己也染了病。高烧后再醒来,他已经没了踪影。”
    商九思不满地撇了撇嘴,“救了他也不说声谢谢,真没礼貌。”
    容栀清浅一笑,并未搭话。不过是萍水相逢顺手而为,她本也没求过回报。
    “要我说啊,你当时就该好好瞧瞧那人模样,若是长得俊俏,就逼他以身相许。”商九思恨恨地总结了一番,实在为容栀的不开窍感到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