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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送我替身后 第53节
    “……不能。”
    梅池春没有回头,慢悠悠道:
    “我怕松手了你偷袭我。”
    这次珑玲确定他是在逗她玩了。
    很奇怪。
    待在她身边的分明是同一个人,但今日之前和此时此刻,珑玲望着眼前这个牵着她的人,心境却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他是在洛邑初遇那日复生的吗?
    怎么做到的?
    既然能够死而复生,为何会等了十年?
    难怪他当日想要强闯墨家千机阁,是想去夺回自己从前的身躯吗?
    如果回不去,又会发生什么呢?
    无数疑问在珑玲的脑海中盘桓,她知道现在不是细问的好时机,然而——
    “梅池春。”
    “怎么?”
    “梅池春。”珑玲顿了顿,嗓音在黑暗中轻轻漂浮,“我不会偷袭你的。”
    若是平时,他大约会懒洋洋地答一句“知道知道你从来都是正大光明夺人性命”,但此刻的梅池春,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戏谑的话。
    这句话很轻地压在他胸口,有沉闷的钝痛。
    然而这些微的痛觉下,又有什么破茧而出,趋着光,在黑暗中没有章法地扑簌翅膀。
    他喉间干涩,半晌,动了动唇:
    “我……”
    被他紧攥的手猛然抽出,出鞘声伴随着金石相撞的铮然响起,火星四溢的一刹,珑玲刀刃抵住来剑,看清了对方尊容。
    “鸦九。”
    少女嗓音冷然如珠,敲打在这名覆面巫者的耳膜上。
    “你是我教出来的徒弟,你觉得你的剑,杀得了我吗?”
    四目相对,对方不过露出一瞬的破绽,凛然剑锋就已贴面而来。
    珑玲说得没错,她尚未离开巫山时,蔺青曜身边排得上号的每一个下属,都会经她亲手训练,也正因此,鸦九对珑玲的一招一式苦研数十年,再熟悉不过。
    三境巅峰的灵气绕身,鸦九冷眼道:
    “当日的玲珑大人自然不行,但今非昔比,今
    日再战,可就说不准了。”
    之前作为旁观者看珑玲和尉迟肃交战,他和蔺青曜都意识到,珑玲的心境似乎有了改变。
    即便她冲破禁制,有了三境之力,也再无法使出天戮剑技那种“以万物为刍狗,代天戮民”的生杀予夺,要不是尉迟肃留手,她必败无疑。
    铮——!
    两道剑意在半空相撞。
    鸦九目光迥然,那双眼早已将她的所有剑招印刻在眼底。
    「黥咒」、「生戮」、「枭斩」——这三式,几乎是天底下每一个剑修入门必修的剑技,但凡能学到三分,已经能跃身中流,傲视许多毕生学不到皮毛的剑修。
    要如何拆招,破招,鸦九早已在巫山暗中琢磨了无数次。
    果不其然——
    不远处旁观的梅池春眉心起伏。
    珑玲灵气不够,应战匆忙,剑招被破了。
    鸦九自己都愣了一下,旋即脸上露出狂喜神色。
    他破了天戮剑!
    和师月卿不同,他堂堂正正地破了天戮剑!
    “诶呀,还真是破了天戮剑技呢,恭喜恭喜,兄台这下可是要扬名九州了!”
    暗道内响起少年笑盈盈的嗓音,这嗓音虽是恭贺,却气定神闲,更重要的是,他明明站在珑玲那头,这话听上去不像吹捧,反倒像讥讽玩弄。
    难道她是故意的?
    难道她还有什么后手?
    在出第一剑之前,他分明十拿九稳,认定失去剑意的珑玲绝不可能与他匹敌。
    可是,纵然失去往日狠厉,纵然没了那种生杀予夺的残暴,但她挥剑而来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凝滞,哪怕她的剑招被他拆的拆,破的破,她也绝无一丝慌乱。
    剑意如心境,她失了从前的剑意,却仿佛在旧日的废墟上,雕琢重塑,锻造出新。
    她怎么能毫不慌张?
    她怎么还能这样镇定!
    原本略占上方的鸦九乱了阵脚,加之暗道狭窄,他一个成年男子不如珑玲灵巧,更是愈发束手束脚。
    好机会!
    珑玲回身挑剑,在鸦九惊愕目光中,再度使出了那日与尉迟肃交手时悟出的一式。
    只不过这一次更熟稔,更完满,流畅如春水汤汤,倾斜而下,却在触及鸦九时悍然震荡,余劲无穷。
    鸦九浑身血液凝固。
    这一刻,竟有种悬起的心终于落地的感觉。
    没错,这才是司狱玲珑该有的水平。
    连一丝反抗念头都来不及生出,他被轰然一声砸在石壁上,整个暗道微微震动,落下碎石无数。
    “我想好了。”
    珑玲随手挽了个剑花,回头朝身后的梅池春看去一眼,目光明亮:
    “这一式,就叫「虎尾春冰」,如何?”
    “还不错,反正不叫尉迟肃取的那个名就行。”
    砸在碎石中呲牙咧嘴的青年挤出声音:
    “你……你诈我……胜之不武……”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那双春水涟漪般的眼漾着浅笑,梅池春看着他,仿佛能洞穿他内心所想:
    “其实你自己也不觉得自己能赢过她吧?看得出来,你在她手底下败过无数次了,怕成这样,三言两语就让你破绽百出,你不败谁败?”
    方才交锋时珑玲的注意力都在完成那一式上,压根没注意到对面的人在想什么。
    “原来如此,”珑玲拾起他的剑,一边端详一边道,“虽然同样是三境,不过你的灵气应该比我多一截,我要是你,刚才有很多次机会都可以抓住的,你怕我什么呢?”
    梅池春瞥她一眼。
    “其实你打起架来的时候,表情确实有点吓人。”
    珑玲眨眨眼:
    “有吗?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破招杀人,没注意过是什么表情。”
    ……就是因为在想这些事才吓人。
    不过,反正现在担惊受怕的人不是他。
    梅池春抬手攥住鸦九的脖颈,修长如竹的五指力道却大得惊人,正当鸦九的脖颈即将被拧断的一刹——
    “梅池春,你找死。”
    蔺青曜的嗓音伴随着赤金烈焰从身后暗道而来,那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至臻至纯的「阳明燥金」之气!
    梅池春立刻松开鸦九,拉住试图应战的珑玲:
    “走这边!”
    蔺青曜一击落空,又再度凝气。
    “珑——玲——信不信我连你一起烧!”
    珑玲虽被梅池春拉着,目光却一直回头看着追来的那道身影。
    闻言,她平静道:
    “我信,你一直就想要我死,我当然信。”
    “……”
    有病吧她!
    他什么时候想要她死了!?
    蔺青曜觉得她简直是无理取闹——都是梅池春的挑唆!
    自从这个人出现,珑玲就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倾倒情绪的对象,那些软弱的、暴躁的、不安的、甚至是泛着旧日痛楚的情绪,她不再接收,他夜宿于她的寝殿时,她也会微微蹙起眉头,视线移向窗外,望着巫山的飞鸟出神。
    每一次得到和梅池春有关的消息,虽然她嘴上不提,但蔺青曜知道她很开心,哪怕要翻过万水千山,一路上邪祟无数,危机重重,她也比待在巫山的任何时候要雀跃。
    她的视线尽头不再是他。
    她在期待那些没有他的风景。
    一想到这点,蔺青曜的心底便有杀意翻涌,在梅池春身份揭露时,更是连血液都为之沸然。
    “跑?你以为这暗道的路只有你知道吗?杀几个小卒,什么都会说出来的,算你运气不好,你若只是个无名小辈,珑玲非要把你带在身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但你偏偏在我面前暴露了身份,她喜欢谁都无所谓,只有你梅池春不行!你今日必死无疑!”
    他和与他有关的人都死了,珑玲才能彻底死心!才能变回她从前的样子!
    疾风中,梅池春那双黑曜石般的眼底也浮现一抹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