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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每每见到程叔叔时,阮熹和石超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
    高中时程岱川也说过,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成熟,秉节持重。
    但商阿姨说,在录制的母亲节的视频里,程岱川对着镜头吃了老式披萨,舔掉嘴角的番茄酱,笑了笑:
    “商女士,我才发现,我真正崇拜的一直是你。”
    “这个家没你不行。”
    “给我个机会纠正,我重说,我想成为,妈妈这样的人。”
    一直被“不能独挡一面”“对家庭贡献没有先生多”的假象束缚的商楠,她的活泼、乐观、包容、正能量、不扫兴的捧场、不拘小节的快乐......终于被肯定。
    阮熹看着说完这些忽然掩面落泪的商阿姨,抓起宣传册,往房间外面跑。
    那程岱川呢?
    他要怎么消解父亲对家庭的背叛?
    他要怎么接受曾经崇拜的榜样轰然倒塌,变成坏蛋?
    他用了多久重新打起精神,装出不费吹灰之力化解情绪的样子,再去安慰商阿姨的悲伤?
    酒店走廊铺了厚厚的地毯,她跑到程岱川房间门口,敲门。
    程岱川也刚洗过澡,潮湿的、沐浴过的味道扑面而来,甚至开门时,他还保留着用毛巾擦头发的动作。
    他有些意外:“怎么了?”
    阮熹缺乏运动,跑得喘不过气,什么话都没说,先把宣传册塞进程岱川的怀里。
    走廊里铺满落日余晖,明媚的橘红色贪心地浸染每一寸陈设。
    “那个销售人员联系我了,说给我打折,按淡季价格,第二人半价。”
    太煽情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阮熹一鼓作气:“程岱川,你跟我去,费用我们aa。”
    程岱川额前还挂着水珠,继续擦头发,单手翻到宣传册最后一页。
    标星号的小字写着——半价活动仅限共用双人房间的游客使用。
    她见他不说话,忐忑极了,在劈头盖脸的霞光里蹙眉:“其实我自己去也行。”
    又加一句,“就是看见有优惠活动,才勉强带上你的。”
    程岱川看着阮熹,总结:“所以,还是来邀请我的?”
    第4章 钥匙睡你的吧。
    说什么邀请不邀请的......
    阮熹对程岱川有一种超出友谊的复杂情感,这种情感促使她无法坦率诚恳,越是竭力隐藏,越是放不开。
    她脸皮发烫,夺回程岱川手里的宣传册:“什么邀请,爱,去,不,去!”
    程岱川拿掉毛巾,卷毛被他擦得像鸟窝,阮熹这才发现,他好像没睡好,洗过澡都还是有点困的样子。
    不止困,还欠揍,因为他说:“哦。”
    阮熹出门前没顾得上整理头发,也顶着潮湿的鸟窝。
    两个头发半干的人,像小学生一样,站在走廊里幼稚拌嘴。
    “你不去我自己去。”
    她说完,扭头就走,每一步都走出吞山河的气势,杀气满满。
    才走出第三步,程岱川叫她:“阮熹。”
    阮熹用后脑勺对着他,没好气地说:“干什么!”
    “宣传册掉了一页。”
    阮熹转头,他们之间的走廊地毯上果然躺着一页无辜的宣传册内页。
    质量怎么就这么差!
    印刷内容是客房里的床品介绍,床垫是某五星级酒店同款。
    “......贴合性好,静音透气,给您科学好睡眠。”
    程岱川走过来捡起宣传册内页:“自己去?”
    阮熹忍不住问:“所以你到底——”
    不等她问完,他忽然开口:“去啊。”
    阮熹都没反应过来,还接着说完了问句:“——去不去啊?”
    愣两秒,她狐疑地问:“你......真的去?”
    程岱川垂着眼睑,认真看她:“什么时候出发。”
    皮肤似乎被夕阳灼烧,阮熹没有和程岱川对视,偏头看着他们落在墙壁上的影子:“明天吧。”
    程岱川问:“需要我订么?”
    阮熹摆摆手:“订好了告诉你,你再给我转钱。”
    程岱川比了个ok的手势。
    回到房间时,商阿姨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又恢复了平时说说笑笑的样子,还给程岱川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过来聊天。
    房间安静,阮熹听见程岱川似是闷在被子里的声音:“不了,昨天没睡好,你们聊。”
    程岱川说要睡觉,程岱川的母亲说:“ok,你睡吧。”
    阮熹和母亲说了要去游轮旅行的事,也说了程岱川会一起去。
    可是他真的答应了,她又觉得奇怪:“可能是看我想去,才勉强答应的吧。”
    三个人坐在同一张床上,程岱川的母亲一抬手就揉到阮熹的头发:“他对游轮旅行也感兴趣的。”
    阮熹十分意外:“他......有么?”
    “有啊。”
    商阿姨说,他们在高铁站的时候,程岱川接到过宣传单了,去餐厅的路上还看了呢。
    还有这种事?
    那他怎么一副还没有她感兴趣的死样子?
    不管怎么说,先订票。
    阮熹开始联系旅行社的销售人员,在对话框里打字:
    您好,您说的优惠是哪种标准的房型呢?
    麻烦问一下,两个人具体价格是多少?
    销售人员报了价格,又发来了一连串的照片。阮熹看了看,觉得还不错。
    客房里还有小阳台。
    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一下对方,享受半价的人是什么房型。
    销售人员回她:就是这个!
    那就好,一样就好。
    要不然两个人aa,待遇不一样可太不合适了。
    阮熹挑几张照片转发给程岱川,继续在销售人员的对话框里打字:
    我订两张明天出发的游轮船票,取票流程也麻烦您给说一下。
    对方没有及时回复,阮熹渐渐加入到商阿姨和母亲的聊天中去。
    手机振动,却不是销售人员,是程岱川。
    不是睡了么,还发信息。
    程岱川发信息问她船票,加了这样三个字,“别被骗”。
    阮熹回复:“不会!!!”
    想了想,又回复:“睡你的吧!”
    酒店楼层很高,能看见太阳已经没入海平线,只剩下金灿灿的余晖。
    天色很快暗下来,阮熹选一张床躺下,听着母亲和商阿姨的对话......
    她这会儿心情十分舒畅,像回到高一那年,和程岱川他们混熟后的日子。
    高一那年搬家后,阮熹并没有很快融入新的环境里,也没有因为邻居这层身份就和程岱川他们快速熟络起来。
    开学那天,她去新学校报到,回家后沉默地坐在窗边,来来回回翻看朋友们的新动态和以前的照片。
    窗户敞开着,她听见石超在楼下呼唤程岱川,约程岱川去理发店。
    两人出发前,似乎遇见了程岱川的母亲。
    阮熹听见程岱川说:“商女士,我去理发店,晚点回来。”
    然后是女人惊讶的声音:“不喜欢妈妈帮你选的发型么?”
    程岱川说:“喜欢,但,明天开学了,顶着卷毛上课不合适吧?”
    “哎呀,是妈妈记错日子了,还以为你下星期开学呢。”
    好糊涂的家
    长啊。
    阮熹被楼下的对话分神,探头看去:
    程岱川趴在自行车把上,和一位穿风衣的优雅女人摆摆手,“走了,商女士。”
    正式开学后,程岱川果然剪成了短碎发。
    阮熹和程岱川他们穿上了一样的校服,也因为同路,经常在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遇见,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和他们走得更近。
    不止是他们,她和新班级的新同学们,也没有过多接触。
    后来想想,那应该是个很不错的温暖春天,天气不冷不热,柔风拂面。
    玉兰、桃花、梨花、紫叶李、西府海棠......这些花开完,又是丁香、紫藤萝、郁金香。
    但那时候的阮熹眷念着家乡的四季桂。她无法享受春意盎然的时光;也无法打起精神,期待去学校的每一天。
    四月下旬,花坛里的郁金香花盛开。
    阮熹穿着深蓝色的长袖校服外套,走十几分钟的路程回家,已经会感到脖颈有薄汗了。
    她还是独来独往的,沉默地走进楼道里,在二楼最后几节楼梯伸手,摸书包里的钥匙。
    没有,怎么摸都没有摸到。
    不知道是忘记带了还是弄丢了,看看时间,父母也要一个多小时后才能下班。
    门口放着奶奶前些天邮寄来的一盆四季桂,阮熹没养好,生了密密麻麻的小虫子,阮熹母亲说是红蜘蛛,喷了药,放在防盗门外的楼道里散杀虫药的味道。
    阮熹看着打蔫的桂花,很想家,揉揉眼睛,坐在台阶上给奶奶拨了电话。
    奶奶问阮熹有没有吃晚饭。
    阮熹说:“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