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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善小记 第27节
    那一刻,吴希再次回想起,被清穿小说支配十年的恐惧——
    “不要!”
    吴希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吓了边上的苏培盛和四爷一跳。
    她眨了几下眼睛,表情呆滞,机械地转了转头。
    她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印象里之前没有的小床上,紧挨着四爷的大床。
    四爷仍然脸色惨白,但双眼已经恢复了神采,半起了身,坐靠在床头,正就着苏培盛的手喝药。
    那方才还满着的药碗此刻空空如也,四爷胸前衣襟多了一大片深褐色痕迹。
    好、好像是她的锅?
    吴希咽了口口水,张嘴,“阿……”
    她嗓音哑得几乎失了声。
    方才还镇定劝慰四爷的苏培盛,呆愣片刻后,匆忙放下手中的碗,扑到吴希的小床前,老眼含泪,“二格格可算是醒了!”
    四爷顾不得身上污渍,手臂撑着上身向她倾斜,声音微颤,“乌希哈醒了?来让阿玛看看。”
    吴希一脸懵:……你喊的是什么?喊的谁?
    苏培盛忙把吴希从小床上抱起来,放在四爷身边。吴希屁股刚挨着床垫,就被四爷抱进怀里。
    四爷一病数日,气血有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刚苏醒未恢复完全,吴希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气息不足往日沉稳,抱着她的手臂也比不上以前有力。
    但隐约的颤抖昭示着手臂主人的激动。
    四爷摸着她的头发,一边安慰她,也是宽慰自己,“都醒了,没事了,乌希哈别怕。”
    又一次从四爷口中听到自己上辈子的名字,吴希浑身一抖,真的开始害怕了。
    在苏培盛的服侍下喝了一小杯温水,吴希心跳平复了些,才小心翼翼地问:“阿玛,你是在叫我吗?”
    这发个烧,还能获得个什么读心术透视眼吗?
    四爷口齿清晰地重复,“是在叫阿玛的乌希哈。”
    这大概是他待孩子最有耐心、最温柔的一次。
    昏迷这段时间,四爷似乎做了一个漫长而离奇的梦。
    梦的具体内容,醒之后便全然模糊了,只留下了在生死之间徘徊弥留的恍然,和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
    乌希哈。
    离京之前,四爷就在考虑给幼女起名一事,因为发现她身上种种神异之处,纠结难定,便耽搁了下来。
    一朝梦醒,这个名字在数十备选中脱颖而出,牢牢刻在他脑中。
    乌希哈,在满语中意为星曜。
    他的女儿,他的星星,在他深陷混乱和黑暗时,用她小小的光亮,数次让他脱离“险境”。
    四爷捧起女儿的手,在她掌心轻轻写下这个名字,“喜欢么?”
    原来是乌希哈。
    而不是“吴希,哈”。
    生怕被扒马的吴希不由舒了一口气。
    忽的,她瞪大眼睛,后知后觉——
    在穿越到这里,努力苟命了快四年后,她终于有名字了!
    属于她的、在这个时空的名字。
    都说,名字有着神奇的力量,在从“吴希”变成“乌希哈”的这一刻起,上辈子的种种忽然远去了。
    她来到了这个或许是平行时空的清朝,有了全新的身份和人生。
    她的生母并不有权有势,但视她如命,给予她毫无保留的爱。
    她的生父开始有些崩坏,但正在逐渐变得正常起来,有朝一日终会成为历史留名的英明君王。
    她有了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
    还有她的“大妈小妈”们,也跟小说里写的“勾心斗角”“你死我活”不太一样。
    穿越一回,她或许能拥有曾经最渴望的家。
    她试着放松身体,轻轻依靠在身后稍显单薄、却意外温暖可靠的怀抱里,仰起头,见四爷双眼清明,嘴角含笑。
    “很喜欢,谢谢阿玛。”
    从今天、从现在开始,她就是乌希哈了。
    ……
    七日后,热河行宫。
    康熙有一搭没一搭地翻阅着手中的折子,脑子里想的却是儿子们的事。
    四十七年废太子后,他一直在考虑这大清江山要交给谁。
    太子虽复立,但康熙对他已然心生隔阂,观其行事,也日渐偏离了他对储君的期待。
    再看其他儿子呢?
    老大被圈了。
    老八经“群臣推举太子”一事,元气大伤,但复封贝勒后,私下小动作没停过。康熙都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儿子聪明手段都不缺,但没用到该用的地方。
    十四看着倒是有情有义,有几分像当年的老大。
    康熙承认,底下儿子们明争暗斗、势如水火,有他暗中引导布局的原因。
    但他不后悔,只有这样“养蛊”“养狼”,才能选出真正能让大清基业稳固传承的后继者。
    可偶尔,非常偶尔,他也会怀念许多年前。
    孩子们都还没他的腰高,保成保清争得再厉害,为的也只是他这个阿玛的一声夸赞。小阿哥们最崇拜太子哥哥,总爱说长大了要好好辅佐太子,共创大清盛世。
    梁九功从门外进来,小步走到康熙身边,轻声打断了他的出神,“万岁爷,弘晖阿哥来了。”
    康熙阖上折子,“进来。”
    梁九功对外高声传召,弘晖跨过门槛,走到康熙桌案前恭敬拜下,“孙儿给皇玛法请安。”
    “平身吧。”康熙看向眼前半大的少年,语气还算温和,“你阿玛那,情况如何了?”
    “回皇玛法,阿玛今日已能下床走动,用饭用药都好。”
    这几天,弘晖来回在狮子园外和行宫两头跑,康熙心里挂念着四爷的病情,每日都会抽空见见弘晖,问及狮子园情况。
    虽然梁九功每天都向太医过问并汇报,但听弘晖亲口说,总是更放心些。
    康熙见他脸色不大好,问:“老四既已大好,你何故作此情态?”
    弘晖低着头,声音发闷,“阿玛染疾,孙儿不能在身边侍奉,还比不上家中幼妹,愧为人子。”
    四爷醒了,他还是不被允许靠近,只能在远处看上一眼。
    他听说宋氏和妹妹虽然运气好没被传染,但日夜侍候,不用想也知道有多辛苦。
    弘晖认为她们是替他和乌拉那拉氏担了责任与风险,心中有愧。
    康熙现在就喜欢多听多看这种父慈子孝的故事,起身绕过桌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自责,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
    弘晖是四爷的嫡长子,六岁起就在上书房读书,过去在康熙的众多孙辈中并不起眼。
    子随父,他和四爷都不是张扬的性子,其次他的天资确实不及弘皙弘昱他们,这几年康熙对他的印象逐渐淡化,还比不上十四爷家那几个调皮的小阿哥。
    如今这一遭天天见,康熙突然发现自己还有这么个不错的孙子,至情至孝,论功课才干,也比记忆里要强上一大截。
    康熙的态度从生疏到亲近,弘晖怎会不知?
    乌拉那拉氏让他来,就是怕他被旁人扣上“不孝”的帽子。
    四爷不让他靠近,让苏培盛安排他在外主事,则是为了保护他、锻炼他,若自己不幸病亡,他还能在康熙和几个叔伯面前得些同情和看顾。
    “孙儿只望阿玛早日大安。”
    弘晖来热河后,身边一直有康熙的人,康熙知道他是真心孝顺,这几天也没睡过安稳觉。
    康熙眼神越发慈和了。
    这会儿没事,他让弘晖在屋里坐下,上了茶水点心,难得与他多聊了几句,“朕听闻,随你一道从京城过来的,还有个不满五岁的小格格?老四家的也是糊涂了,怎么还叫个孩子来添乱。”
    弘晖忙替妹妹和额娘辩解,“二妹妹顽皮,偷偷上车跟着来了,也是孙儿粗心没发觉。”
    弘晖并不是想撇开责任。
    在康熙这里,比起乌拉那拉氏和他头脑发昏纵容稚童,小孩“顽皮”更说得过去,何况还是为了尽孝,又立了功。
    “太医都说了,若没有二妹妹在阿玛身边日夜呼喊,阿玛不见得能那么快醒来。”谈起幼妹,弘晖满眼温情。
    康熙闻言,果真没有不悦,挑眉问:“你瞧着倒是喜欢这个妹妹,是一个格格所出?”
    弘晖点头,“乌希哈最年幼,不止我,大姐姐和二弟三弟也最为疼她……”
    弘晖逐渐打开了话匣子,与康熙说起府中孩子们相处的趣事来,大部分都是在这一年里、因为乌希哈才发生的。
    平日里感触不深,眼下借机回想,弘晖越觉得乌希哈是天生带福的仙子转世,下意识“添油加醋”地给乌希哈说了不少好话。
    康熙听得颇为仔细。
    他也曾有过三个妹妹,带过她们玩耍,送漂亮的衣裳首饰。可惜最大的也只长到八岁便夭了。
    还有这个老四,先前听说在女色之事上有些糊涂,但如今看孩子们虽为异母所出,还能如此和睦相亲,想来是传闻夸张了。
    此刻,狮子园内,丝毫不知自己已经成功在康熙这儿挂上了号,乌希哈正被青苹带着在小花园里遛弯。
    今日阳光正好,不远处,四爷半躺在一张长椅上,拿着一叠书信翻阅。
    宋氏捧着披风上前,眼角余光瞥见熟悉的稚嫩字迹,手上一抖,差点掉了手中的东西。
    四爷见她满脸紧张,问:“你看过这信?”
    “不曾,”宋氏拿披风轻轻覆在四爷腿上,“二格格不让妾看,说是什么,个人隐私。”
    “是乌希哈。”四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