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室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谢余年原本半阖的眼睛倏地睁开,“拿来。”
元正连忙上前,将那一封素白信笺,双手呈上来。
谢余年接过信,挥手示意两人退下,待房门关上后,才缓缓拆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谢郎”二字。
字体清隽秀逸,确实是姜窈的笔迹。
谢余年不自觉勾起了唇,眉宇间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几乎能想象姜窈写下这两个字时的模样。
那双杏眼微垂,唇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或许还会因为害羞红透了耳尖。
这是想他了?
然而往下看去,谢余年的笑容渐渐收敛。
看见柳氏今日去了姜府,他眉头微蹙。
他不想这些事污了她的耳朵,却有人还敢往她跟前凑?
谢余年胸口腾起一股戾气,恨不得立刻去大理寺将那姜明和碎尸万段。
看见“提点”二字,谢余年眼中闪过一抹笑。
他的阿窈聪明,总能猜到他想做什么。
但他又忍不住心疼,这些肮脏的权谋算计,本不该污了她的手。
等谢余年看到最后一句,神情不自觉又柔和了下来。
这是在安慰他呢。
第155章 急召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元正敲了敲门。
“嗯,知道了。”谢余年放下手中的笔,抬脚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七尹快步进了院子,“公子,宫里来人,说陛下急召,命您立刻进宫。”
元正一愣,忍不住道,“这个时辰,宫门应该已经下钥了。”
“备马,”谢余年出了房门,“进宫。”
他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目光投向远处皇宫的方向。
元正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冒着细雪跑了出去。
他很快牵着马小跑回来,通体乌黑的骏马在雪地里踏出一个个清晰的蹄印,鼻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谢余年翻身上马,马儿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急切,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母亲若是问起,就说临时有公务。”他丢下这句话,一夹马腹,黑色的身影如箭般冲了出去。
京城的街道在雪夜里显得格外空旷。
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清脆而急促,很快到了宫门口。
“什么人!”看守宫门的侍卫长厉声喝道,手中长矛直指过来。
谢余年从怀中掏出御前太尉的令牌,侍卫长一见,脸色骤变,立刻单膝跪地,“卑职冒犯,请谢大人恕罪!”
“开门。”谢余年淡淡道。
宫门在沉重的吱呀声中缓缓打开,谢余年策马而入,留下身后一队跪伏的侍卫。
御书房外的回廊下,盛忠早已等候多时。
见谢余年踏雪而来,他连忙迎上前,替谢余年撑伞,“谢大人可算来了。”
“盛公公,”谢余年微微颔首,“陛下为何事如此着急?”
盛忠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还是那赵世子......被送入宫中也有段时日了,可那一张嘴硬的呀,今日又冲撞了陛下,陛下震怒,这才......”
谢余年眉头一皱,心下了然。
赵若钦被送进宫一事,不能被外臣知晓。
毕竟他举报有功,皇帝又当众嘉奖了他。
可他是摄政王的人。
皇帝自然想从他嘴里问些什么出来。
“人在哪儿?”谢余年低声问。
“还在御书房后面的暗室里,”盛忠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段时间不知用过多少次刑了,可他就是死活不开口。”
谢余年点点头,随着盛忠向御书房走去。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静得出奇。
皇帝背对着门站在窗前,
“微臣参见陛下。”谢余年拱手行礼,声音沉稳。
皇帝没有转身,只是摆了摆手,“起来吧,盛忠都跟你说了吧?”
谢余年起身,“嗯,赵若钦一直不肯开口。”
“哼!”皇帝猛地转身,一张俊朗的面容此刻阴沉得可怕,“朕给了他活路,他却不知好歹!”
“朕不过说了几句话,皇叔便将他送了进来,偏偏他对皇叔倒是忠心的很!”
谢余年垂下眼眸,“赵若钦举报赵氏有功,朝野皆知,他在宫中怕是待不长久。”
“所以朕才找你!”皇帝几步走到谢余年面前,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去审他。”
暗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最后一丝光亮隔绝在外。
谢余年站在门口,等待眼睛适应黑暗。
暗室狭小阴冷,墙上挂着各式刑具,大部分都沾着暗红色的血迹。
借着墙上一盏油灯的微弱光芒,谢余年看清了角落里的人影。
赵若钦被铁链锁在墙边,原本俊秀的脸庞如今布满淤青,垂着眼,看不清眼中情绪。
“赵世子。”谢余年轻声唤道。
听见声音,赵若钦抬头,目光在谢余年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低了下去。
谢余年缓步上前,靴底踏在潮湿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在赵若钦面前蹲下,“世子何必如此,陛下并不想要你的性命。”
赵若钦的眼珠动了动,但很快又恢复死寂。
他的嘴唇干裂得厉害,有几处已经裂开,露出粉红的血肉。
“萧旌待你如何,值得你这般忠心?”谢余年突然问道,声音依然平静。
赵若钦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谢余年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继续道,“你可知道,外面连日大雪,都说是因萧旌不敬祖先,降下的神罚。”
“不许喊他名字!”赵若钦突然抬头,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声音嘶哑,“他是摄政王!你怎敢直接喊他姓名!”
谢余年不动声色地后仰,赵若钦那双刚才还死气沉沉的眼睛此刻充斥着愤怒。
谢余年突然觉得有意思,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赵若钦,“萧旌将你送进来,是笃定你什么也不会说吗?”
赵若钦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又恢复了那种死寂的状态。
“让我猜猜,为什么呢?”谢余年轻笑一声,靴尖轻轻踢了踢地上的铁链。
“难道,”谢余年突然俯身,在赵若钦耳边低语,“你喜欢他?”
赵若钦的身体猛地一颤,铁链哗啦作响,在寂静的牢室里格外刺耳。。
谢余年直起身,满意地看着这个反应,“果然啊,只可惜你有情,他无意啊。”
他原先也想不通,究竟是何原因,才能叫赵若钦对萧旌如此忠心耿耿。
直到上次听了姜窈的话。
她同他说了赵若钦在后山对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以及似乎有意放她走。
谢余年心里有了猜测。
“你不懂......”赵若钦终于开口,“你们......都不懂。”
“你父亲死了,”谢余年再次蹲下,与赵若钦平视,“满族灭门。”
赵若钦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多好,他们死不足惜。”
谢余年皱眉,“你那个妾室肚子里的孩子呢?”
按照大周朝律令,若犯人怀有身孕,可暂押女监,待生产后再行处置。
可是锦衣卫到宣阳侯府时,那妾室已没了身孕。
“是我又如何?”他神经质地笑着,笑声在暗室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我亲手给她灌了两大碗红花。”
疯子。
谢余年没了耐心,直接伸手掐住赵若钦的下巴,“五年前,萧旌去了宣阳侯府,同你父亲在书房议事。”
第156章 甜枣
赵若钦的笑声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你怎么知道......”
“一丫鬟进去添茶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谢余年没理他,继续道,“萧旌想要借宣阳侯,对我父亲动手。”
“那丫鬟回去同宣阳侯夫人说了,当晚宣阳侯夫人就请了宣阳侯过去,”谢余年松开钳制,从怀中取出一张状纸,“第二日,你被请封世子。”
赵若钦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那张纸。
谢余年慢慢展开,“宣阳侯夫人认罪,赫图防备图,是她派人去偷的。”
宣阳侯夫人的一房远房亲戚,是在京城与边关一带跑商队的。
谢余年将那张纸在赵若钦眼前缓缓移动,“你一直以为是萧旌救你于火海?给你的世子之位?”
赵若钦猛地摇头,铁链哗啦作响,“你撒谎!不是她!是王爷!”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音,“那个毒妇......”
谢余年冷笑,“信不信由你。”
他将那张纸重新收回了袖中,“我只是可怜,可怜你自以为抓了一块浮木,却不想是块腐木。”
萧旌从头到尾,对他只有利用。
他知道赵若钦对他的情感,所以厌恶他,如今能脱手,便扔的毫不犹豫。
赵若钦突然安静下来,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