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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昨夜并没有人听见什么声音,可大皇子气绝
    身亡了,好像是太子做的,可我看过他临死前的神情,像是经历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姜藏月指尖微顿。
    昨日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一夜的功夫人就没了?
    她让满初再去打探的消息足以让人沉默。
    昨夜风急雨骤,天色阴沉。
    芙蓉抱着孩子踏入府中寝殿的大门,行走间发髻上一支红宝石芙蓉风钗沥沥作响。殿中侍卫死得横七竖八,最里间的桌案前纪烨煜趴伏着,血迹跟着往外淌:“蓉儿......”
    纪烨煜见着人,嗓音沙哑:“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过来,我......有些话想说。”
    芙蓉不疾不徐在桌案前坐下,身姿宛若弱柳扶风。纪烨煜像是连最后支撑自己身子的力气也要用尽了,他口中一直往外吐血。
    “蓉儿。”他面上神情似哭似笑,满手是血:“是太子动的手。”
    芙蓉怀中孩子安静得诡异,不哭也不闹。
    她忽然觉得这一生真的好荒唐,明知是眼前人害得她国破家亡,却仍旧无法自控那一丁点破土而出的爱意。她苍白的面容同样虚弱,哑声道:“是我放人进来的。”
    话落,深深的沉默彷佛极大的山脊压在他身上,纪烨煜咳了两声,说:“这样啊。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芙蓉眼微微肿着,暗红血丝遍布,她看着纪烨煜,说:“我是武安尚书之女。”
    “原来是这样。”纪烨煜好几口血抑制不住吐了出来,有些怔怔:“竟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恨我......应该的。”
    芙蓉抱紧了怀中襁褓:“你的死会栽赃到太子头上。”
    纪烨煜想要再看一看那孩子,却没了伸手的力气,只是隐约有了哭腔:“孩子呢,她还那么小,你不想活了,想必也不会留着她。”
    芙蓉坐在他身边,两人影子似靠在一起:“是啊。”
    纪烨煜咽了咽口中血沫,他又道:“是我的错。”
    芙蓉神情平静:“本就是你的错。”
    纪烨煜又笑了,说得断断续续:“蓉儿......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过。我想着孩子的周岁宴,还定了樊楼最好的酒席。”
    芙蓉说:“她都会知道。”
    纪烨煜说得愈发艰难:“我想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也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你说我怎么就没对你再好一些呢。会不会你也会对我生出一些恻隐之心。”
    芙蓉身子微颤:“至亲之重,我没办法不恨。”
    纪烨煜点点头,说:“恨也好,恨也是记着我的。”
    芙蓉牙关紧咬:“以后不用花力气恨你了。”
    “对不起......”纪烨煜连眼神都开始涣散,他嘴唇之上褐色血迹凝固:“害了你前半生......后半生也没让你过得安稳,蓉儿......对不起。”
    芙蓉垂眸。
    纪烨煜挪了很久,看着襁褓中早已冰凉的小身体,他哭了:“对不起......”
    “都要走了......”他的声音逐渐听不清,他望着同样吐血的女子:“别再......别再恨......恨我了......”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最后握住女子的手,恢复了安静。
    风吹开了屋门,血腥气传了好远好远,瓢泼大雨也下破了天。
    ......
    待姜藏月登上前往通州的马车,纪晏霄已经等候多时。
    大皇子一家三口在府中遇刺身亡,疑是去通州的太子安排人动的手,是以朝堂之上又经历了一番大洗牌。
    朝堂动荡并不影响姜藏月二人要做的事情。
    马车内,青年俊朗轮廓柔和昳丽,雪色长袍被清朗日光照得有些晃眼,格外吸引人目光。
    他唇角含笑:“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姜藏月:“没什么。”
    她怀疑大皇子府上的事是纪晏霄做的。
    纪晏霄把玩白玉扳指的手一顿,稍稍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少女常一袭青衣,满目日光照映白皙脸颊,垂下的眼睫遮掩她的神情,似乎总是被一种冰冷和死寂笼罩。
    古井无波。
    “大皇子府上的事是我做的。”
    他轻叹的语调回荡在寂静的马车内,替她斟了热茶。
    第160章 福气
    马车不疾不徐离开汴京。
    姜藏月坐在里面,望着纪晏霄,像是要看清他的模样。
    身后城门传出排查之声的时候,马车已经驶出极远的距离,似乎那些纷纷扰扰都跟着远去。
    “殿下。”姜藏月抬眸,继而出声:“芙蓉是自愿赴死的么?”
    纪晏霄注视着她,安静地道:“她甘愿赴死,你当她为何愿意入大皇子府?为亲手取了纪烨煜的命,为全家复仇,所以她选择进府,为的是能亲眼看见纪烨煜的下场。”
    “武安尚书之女,从来不是懦弱无能之辈,家破人亡之事是她这辈子的噩梦,当初她想要复仇奈何手段不够,所以她不惜搭上自己和孩子的命,为的是有脸去见爹娘。
    “每个人都有欲望,所以我也好,你也罢,芙蓉更是如此,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从不是为了他人。”
    他语气不急不缓。
    再问:“姜姑娘,你明白吗?”
    姜藏月淡声道:“我只是在想大皇子身亡一事,再爆出贩卖私盐,太子再翻不了身。”
    待去了通州,便是一层一层加重砝码,将人死死钉在柱子上。
    身亡也好,算计也罢,她做不到当年父亲一样的忠义,也做不成卑躬屈膝纪氏手底下的走狗,哪怕她暂时身在宫廷,所有的伪装不过是一抹假象。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长安候府当年之事重现世间。
    纪鸿羽急切将长安候府定了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安永丰助纣为虐是为了平步青云,为了身后安氏一族;沈文瑶冤枉娘亲绣龙袍,同样是为了太子铺平一条康庄大道,这是他们想要的,而她想要重现世间之事,却是动了他们所有人的利益。
    可她不解,真相不重要,冤屈就不重要吗?翻不出真相,复仇不顺,长安候府就会永永远远背负叛国逆贼,功高盖主的恶名。
    纪鸿羽伤害的只是长安候府吗?不全是,边境三万百姓的冤魂该算在谁的头上?是等着回家的将士,还是妻离子散的平人百姓,这些人里有多少是无辜的,又有多少是暗地里跟纪氏有勾结,兴许他们都在等。
    在等有人为长安候府翻案,在等有人去掀翻这腐朽的长临皇朝。
    日光在马车帘子被风扬起时显得忽明忽暗,甚至遮去两侧飞快倒退的风景,风声里传来异样的声音,尖锐冰寒。
    “嗤——”箭羽射进了马车内。
    姜藏月指尖夹住了箭羽。
    箭羽尾羽还在发颤,却被牢牢夹在两指指尖不得动弹,只有冰冷的触感。
    有极重的杀气将马车包围了。
    她随手重新投掷出去的箭羽射穿攀上马车刺客的喉咙,溅出一抹鲜红血色。
    血色零星落在她指尖两三点,分外刺眼。
    身侧青年替她擦去指尖血迹,并按住
    她的手,这一瞬间的触感,如春风拂面,轻而易举掠过禁区。
    清冷气息靠得极近,几乎将她完全裹挟,她下意识对上纪晏霄的双眼。
    “殿下,你们不用出来,一会儿就解决了。”马车外传来庭芜的声音。
    纪晏霄静默许久,随即低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弯起的眼角几欲带着无限春情:“看来有人是等不及了。”
    马车车壁上有了轻微的裂痕,倒也不影响继续前行。
    约莫是外头的喧闹声逐渐平静,姜藏月镇定开口:“如今大皇子身亡,太子洗脱不了嫌隙,皇室还剩下一个二皇子纪烨宁,纪烨宁表面纨绔,实则心有成算,纪侍郎若是死在前往幽州治水的路途中,也算是铲除了一方心腹大患。”
    他轻叹一声收回手:“你倒是一点儿都不为我担心。”
    姜藏月转眼看向他的掌心:“殿下是福大命大之人。”
    闻言,纪晏霄似来了兴趣,约莫是不理解她怎么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看看?”他正对她坐在窗沿伸出手,碎金为他勾勒了一层金边。
    姜藏月视线下移。
    青年的手,指节修长,骨骼的每一寸弧度都异常精致,指甲圆润干净,尾指上的朱砂痣格外好看。
    姜藏月想起看手相一事。
    从前因着他尾指的朱砂痣而发现,他掌心的三条线绵长而明显。
    汴京不是没有看相的神棍,看面相,看手相,总归忽悠到一个是一个,纪晏霄的掌线清晰,一眼明辨。
    在四门的时候薛是非就有些迷信,他总说他的事业线瞧着不顺利,又短又分叉。但纪晏霄的不同,姜藏月觉得他至少是福大命大之人。
    不像薛是非说的,自己生命线瞧着也不怎么样,定然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