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芝,”终究死时还是一个不忍疼痛的小姑娘,岑姝扁着嘴埋怨道,“我、我好像做了一个好久的梦哦。”
“太累了阿芝,”她道,“我、我太累了。”
她周身冰凉下来,几乎如同死人。连许春织这样的体温在她感受下都显得如此灼热。
她微微启唇,“对不起......”
窗外阳光在此刻全然落下。
而许春织抱着她,如坠冰窟。
几人就是在这时进来的。冲头阵的竟是谢元朗,他将妹妹扶着一手打开了门,准确捕捉到那片碧绿衣角。
她满脸泪痕瘫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闭着眼的姑娘。
她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
他知晓那躯壳之中是一个陌生的灵魂也好,瞧见谢婉之身躯这样毫无声息的闭了眼去心上仍旧剧痛。
他满腔恨意之上,竟还生了点同病相怜的心思。以至于看着这幕,谢元朗一时说不出什么话。
“许姑娘,”齐悠白将昏昏沉沉小师妹往黎黎身上一放,当即走上前去。
“从你为设计谢家将无辜之人投河开始,就注定救不回你想救回的人了。”
“......”
许春织并不回答,仍旧拥着那具魂魄已然消失的冰凉躯壳。
齐悠白对她此行丝毫不恼,只转了眼看窗台之上摇娑树影。
“万事不可强求,即便你用尽全力,哪里知道最后不
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
“而偏偏,你又是只要结果之人。”齐悠白笑言道。
许春织起了动作,然而是将手上无魂身躯勒紧了。抬头问道,“谁的剑?”
她说的自然是使她功亏一篑的那把剑。
“我的。”黎黎正欲回答,那边齐悠白便应了。“正是在下的剑。”
许春织目光冷硬,脸上泪痕已然全干。
“你们是想得到这谢家小姐的身体,再将她的魂魄还回去罢?”
她咧开嘴角。
“绝不可能——”
不等众人反应,不知什么强光一闪,那人已携谢婉之肉身化作一道盈光飞走。
谢元朗目眦俱裂,“现在该如何是好?”
“她定是回到溯水境了”沈阔道。
黎黎和薛凉月二人俱是点头。
“溯水境......”谢元朗喃喃,抬头焦急道,“跟、跟我来!”
——
许春织为了复活岑姝不知使去多少力气,现如今带走谢婉之身体,不过是还不甘心。她知晓对付几人不过,只好退而求其次跑回溯水境中去。
将岑姝留在家中休息,几人还要去追回她的身体。
溯水境中有什么呢。
既能让她耗费最后一点心力回去,或许是留有一点岑姝的残魂罢。
之前进去溯水境都是由许春织开启,他们并不明白怎么进去。
“你能开溯水境?”薛凉月问道,随他们拐过门去。
“我当然不行了,但我知道大概!大概有一个人可以。”
“谁?”
“娄玉疏!快快——快滚出来!”谢公子拍门声响之大,险些将人家的门拍烂,嗓音之
很快,一个着月色锦袍的少年急慌慌将门打开了,“谢大哥,是圆圆......”
“放狗屁,圆圆也是你能叫的?!”谢元朗将人从门缝里狠拽出来,“来来来,去开你那什么娄老大爷的溯水境去——”
——
“你姓娄?”黎黎把将醒未醒的青丝望自己肩上一靠,“娄尘是你的?”
“娄?娄尘?!”小少年一张脸顿时煞白,“不不不!我是会开溯水境但是我打不过那个妖——”
“他都死了你怕什么,”谢元朗一向看不起这小子缩头缩脑那样,将他往河边一甩。
“快开!”
娄玉疏怕是受此人欺压已久,也不管那姓娄的妖道死没死了,径直跪在了河岸边。
他伸出手在黑泥上沾了一沾,嘴里不知念念叨叨个什么,手指凭空画着什么——
待那印记出现,谢元朗差点又要给他来上狠狠一拍。这小子,他竟然敢画......
“碧水印?”青丝恰一睁眼,看见一个熟悉的加大号碧水印——当初谢元朗写信时印在信纸上。
不等谢元朗伸手敲,众人眼前顿时出现一个巨大的泥坑。
娄玉疏颤颤悠悠。“我学的不好,只能从泥坑进。”
......泥坑也行,好歹算个门吧。
齐悠白倒是第一个跳下去。随后青丝几人也跳了下去。
见谢元朗要跳,娄玉疏忙站起来拉住他衣裳。“谢大哥,你和我说,是不是圆圆在——啊——”
原是嫌他烦人,谢元朗先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几人泥渍斑斑的落到地上,果然又是之前那个黑漆漆的小屋子。
“啊——”娄玉疏狠狠一趔趄,趴在了泥巴房壁上,一脸狼狈。
“走!”谢元朗满身怒气,提起这小子就到处找路。
“......齐道长,咱们往哪里走?”几番碰壁之后,他转问齐悠白道。
“这边。”
......
察觉到什么似的,许春织刨着尸骨的手突然一阵剧痛。
但见那累累白骨之下露出一点红色。
她睁大了眼,继续向下挖去。
终于,岑姝带着血色的骨头架子被她挖了出来。于是她将这具白骨抱着,想要回到放着谢婉之身体的地方。
——青丝几人正在那里。
而谢婉之的身体呢,正被一个暗自哭花了脸的小少年抱着。
看样子,似乎是那年陪着谢婉之策马西岸的娄家人。
许春织搂着骨头架子,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她倒什么话都没说。
“春织姑娘?”娄玉疏这时倒是认出了她,忙问,“怎么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虽然早知道许春织早有预谋,但如今连娄玉疏都认识她......难道当时婉之去西岸也是她做了什么。
谢元朗只觉心中寒颤,许春织每每到谢家看望照顾谢婉之时,到底生的是什么心思。
“你们来了。”说完,许春织索性在尸骨累累的河中坐下来。
岑姝的尸骨在她手心细细抚着。
——如今娄尘已死,这溯水境再如何也回不到当初时候,只能停留在岑姝死去之后。
许春织缚魂铃已破,也就是说,除了当时在娄尘掌中被齐悠白砍碎的那一枚之外,这世上再也没有女涟的第二个缚魂铃给她了。
还是在这里待着舒服。
她手心勾着岑姝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隐约的,在这久久地拊掌中察觉这骨上生出的最后一点温度。
许春织叹了口气。
霎时间,这河中似有铺天盖地的潮涌而来,几人瞧见远处的许春织顿时被潮水吞没。
她启唇说的却是:“最后——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
*
“妈的梁老三,你走了不和老子说一声呢?”一声轻呵自暗处传来,将河岸睡着的野鸟惊得飞起。
振翅声却险些将一边正把着门的梁老三吓拉了□□。
“嘘嘘嘘——”他一边回应着伙伴,一边顺手用一边干枯河草揩了揩手。
“就是这了吧?”有人问道。
“绝对就是,听说这小村里正办着什么节日呢。你瞧那小灯笼挂的,深更半夜了,屋还亮着呢,”
“唉......那不就是说的西边第一家?”
“那女人在哪儿呢!”
——
青丝最后的记忆是潮水涌来,她试着承枝飞天,竟然可行?想来是娄尘已经死的缘故。
但是她怎么还是被卷下来了?!
......
等到青丝察觉到自己好像是被绑在了一个什么麻袋里面,外面冷飕飕的河水似乎正在灌进来时,她大脑已经开始发昏。
为什么,她总是被选作这种体验官呢?
不是,为什么—
她懂了,这可能是许春织,不是,是许芝被投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她一个人被捆在麻袋里,沉入她家门口那条大河。
看来谢元朗没有说谎。许春织确实是被沉河了的。
但是,难道她真的没死在那场献花仪式里吗?
她试着运灵,竟然也是可以的!不再犹豫,她撑着意识还清醒,划破麻袋逃了上去。
破开水面的一瞬间,场景竟然又变化了。周遭冷的像冰,但四周风声之外,还有一个无比恶心的喘息声。
搞!什!么!青丝怒了,一掌挥就过去,将那人拍了个稀巴烂。
“啊!”那人再就是倒在了地上,然后再没什么动作。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冷了。
低头看,她的衣裳已经都扯到了腰上。既然她现在是许芝,那现在大概就是她被凌辱那天。
青丝发觉这场景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腰下有个什么东西正在硌着自己。她伸手一摸,是个什么——是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