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东方才泛起微白。
楚轻臣走过曲折的长廊时,晨风拂过衣襟,他并未收拾自己,鬓发仍略显凌乱,衣领间隐约还残着红痕。这般模样,落在后院诸侍眼中,无异于平地惊雷。
原本安静的侍院,瞬间炸开了锅。
「那是……楚轻臣?」
「这般衣衫不整,竟是从公主寝殿里回来!」
「难道……昨夜……」
低声议论此起彼伏,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脸色涨红,眼中满是嫉妒。还有几个人急急收声,深怕自己说错一个字,招来祸事。
楚轻臣彷佛未闻,只神色淡然,从容走过人群。步伐不快不慢,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沉稳。偏偏他身上松散的衣襟与散落的发丝,又昭示着另一种意味。
他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只径直回了自己小院。
院门一关,外头的骚动立刻被隔绝。
子安早已等在院中,一见他回来,忙迎上前,一面替他掩好门,一面忍不住压低声音笑道:「世子,您这副模样走回来,怕是整个后院今日都要传遍了!」
楚轻臣只淡淡一笑,不语,任由子安忙前忙后,自己却径直在书案前坐下。桌上茶盏里的热气早已散尽,昨夜未曾动过。
静坐片刻,外头便传来脚步声。
子安心头一动,忙迎出去。正是府医提着药箱到来。
「楚大人安好。」府医恭谨行礼,却未照例取药,而是先请楚轻臣伸手。
楚轻臣神色淡淡,将手腕覆在脉枕上。
府医凝神诊了半晌,才缓缓抬头,眼底带着几分惊叹,低声道:「楚大人气血充盈,脉息匀稳,实乃极佳之质。若言修身养性,无人能及;若论延嗣之资,更是难得。」
他话锋一转,语气恭谨:「公主有旨,昨夜既已侍寝,楚大人往后便不必再服绝子药。」
楚轻臣眼神微微一动,袖下指节暗暗一紧。
府医又低声补充:「另有口谕,楚大人已列入首侍之名,在下恭贺。」
短短几句,犹如惊雷。
楚轻臣心底骤然一震,却极力压抑,只淡淡收回手,语声平静:「我知道了。」
府医见他不欲多言,识趣收起药箱,俯身一礼,转身退下。
子安一直送到院门口,看着府医背影远去,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转过身来,他再也忍不住,满脸喜色,快步凑到楚轻臣身侧,压低声音却满是激动:「世子!公主竟将您列为首侍,这可是天大的荣宠啊!奴才就知道,世子终究要回到那样的位置!」
楚轻臣并未答,只静静凝望窗外。
子安急得上前一步,低声催促:「世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年楚家满门蒙冤,若您得势,翻案之事便有望了。您这些年的隐忍,不就是为了今日吗?」
楚轻臣指尖在案几上缓缓摩挲,眼底翻涌的情绪却被极力压下。半晌,他才低声喃喃:「首侍……」
那两字,落在心头如重锤。
正此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子安一愣,忙上前开门。只见总管亲自领着数名下人进来,手中托着锦盒与衣箱。
「楚大人,恭贺。」总管眉眼含笑,声音洪亮,直宣道:「奉公主之命,楚大人列为首侍,特赐新袍一袭,腰佩一枚,另有金玉器皿若干,以示恩荣。」
言罢,便命人打开衣箱。
只见一袭白色长袍静静铺陈,衣料轻软,洁白如雪。其上以银丝暗绣,纹路细腻华美,若隐若现。光影掠过时,银线折射出冷冽光泽,彷佛冰雪之华。旁侧还有一枚玉质腰佩,温润如脂,雕有暗纹,系上则可悬于腰间,象征首侍身份。
子安只觉眼前一亮,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等衣袍气度,与后院其他侍衣截然不同,仅凭一眼便足以昭示尊宠。
总管又笑道:「此袍与佩,楚大人日后随公主赴宴、随行时必须着用,亦可持此腰佩传达公主口谕。还望大人珍重,不负荣恩。」
楚轻臣沉默片刻,起身受礼,声音低沉而克制:「谢公主恩赐。」
总管再三恭贺,方带人退下。
院中安静下来,只剩下那一袭白衣银绣的长袍,静静铺在几案之上,洁净却耀眼,彷佛将整个屋子都映得通明。
子安心头激动,几乎忍不住落泪,俯身伏地,声音颤抖:「恭喜世子!这是天意!这是天要为楚家昭雪啊!」
楚轻臣却只是凝望那件衣袍,目光深沉难辨。
他告诉自己,这是复仇雪恨的契机,是楚家翻案的第一步。
可心底,却有另一股悸动悄然滋长。
乐安的决意,她眼底那份不容质疑的选择,早已烙印心底。
指尖微颤,他终于低低应了一声:「我知晓了。」
窗外阳光渐渐明亮,映得银线熠熠,宛如晨雪初融。这一日之后,后院、府中,乃至整个朝堂,必将掀起波澜。
而楚轻臣的心,也在这洁白银光之下,无声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