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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她兴许会兴奋地捂住嘴小声尖叫,也可能会怔在原地然后错愕地瞪大眸子,发出夸张的“诶”的声音,再或许,她会吓得扭头就跑,花好半天才缓过劲来,然后喜极而泣。
    但她都没有。
    她只是直勾勾盯着萩原研二近在咫尺的脸,清澈透亮但透着长期熬夜后的疲惫的眸子慢慢涌起恐惧。
    “……骗人的吧。”林见月喃喃自语。
    斜对角突然传来一阵兴奋的女性尖叫,林见月循声望去。巨大的led大屏高悬在夜色下,放映出一张林见月再熟悉不过的脸——工藤新一。
    还没被药物变小的名侦探,脸上摆着故作深沉的表情,嘴角却压不住地上翘。印着各大电视台标的话筒挤到他嘴边,闪光灯亮得像连片的星,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是工藤新一!”
    “天呢他好帅啊!”
    几个年轻女性从林见月身后走过,她们兴奋地小声尖叫,议论着工藤新一的智慧与帅气。
    林见月死死瞪着远处的led大屏,太阳穴被针扎般阵阵作疼。
    她来日本快半年了,从没在电视上搜到过米花电视台。可此刻屏幕角落,那几个字清晰得刺眼。
    还有刚才镜头里一闪而过的目暮警官。
    以及被白布盖着的,上面凝固着殷红粘稠的血的尸体。
    荒谬感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好像进入了一场大型演绎剧场,又或者是陷入了什么日综恶作剧。可日综再疯,也不会把镜头对准她这样的路人,日本的法律可不允许随意拍摄陌生人。
    所以……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非一场针对她的恶作剧,也不是梦,对吗。
    世界似乎正朝着林见月无法理解的方向发展。
    身体开始发抖,令人窒息的失控感海啸般铺天盖地地砸在林见月脸上。
    “诶?骗人的吧。”
    林见月勉强挤出个笑意,眼底却尽是对人生即将失控的恐惧。
    啪嗒。
    豆大的泪砸在地上,溅开一朵花,令萩原研二重新慌了神。
    第9章
    林见月出生在音乐世家。按照林父的说法,他们家从林见月祖父那一代起,就开始搞乐器,传承至今。
    雄厚的家族实力本该成为林见月的荣耀,为她垫高出生的起点,铺出一条铺满鲜花的坦途。
    但「音乐世家」的赞誉在林见月父亲近乎偏执的操控下,变成一条缠绕在林见月脖子上的毒蛇,朝她吐出森冷的信子。
    林家是优秀的音乐世家,林家的孩子也必须成为最优秀的演奏家。林见月的人生轨迹被钉死在一条道上:登上维也纳金色大厅,着华服坐首席,让指尖流淌的旋律震彻穹顶。
    就像她已经被塑造成形的哥哥那样。
    文化成绩不重要,身心健康不重要,娱乐活动不重要,个人喜好也不重要,林见月只需要做好一件事。
    练琴,练琴,练琴。
    她必须保持纤瘦的身姿,在聚光灯下活成小说里不染尘埃的白月光,供人艳羡;必须成为最顶尖的演奏家,承袭林家的荣光,替父亲挣回体面。
    他会撕掉林见月所有课外书和涂鸦画,摔碎她亲手拼好的模型,砸掉手办,杀掉猫。
    起初,林见月还会哭闹着反抗,死死拽住林父的胳膊试图阻止他的行为,然后挨上一巴掌,肿着脸老实下来。高中后,林见月会平静地看着父亲发疯,然后继续练琴。
    “你真可怕。”
    比林见月年长五岁,已经按林父意愿在英国皇家音乐学院就读的哥哥在帮林见月藏好漫画书后,恶劣地揉乱她的头发,语气复杂:“有种平静的疯感。”
    林见月歪着头嘿嘿一笑,挽住哥哥的胳膊开始撒娇:“小学馆最近新出了一套很漂亮的周边,哥哥帮我买。”
    “我是在英国留学,不是日本。”
    “求你了,好不好嘛。”
    架不住林见月软磨硬泡,哥哥举手投降:“行行行,买。放假的时候悄悄给你肉身背回来。”
    他做贼心虚地扫了眼客厅,再三确认林父不在,才冲林见月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收拾行李,下午跟我去英国玩。”
    “我上周刚挨了一顿揍。”
    “我导师在伦敦有演奏会,我已经和他说好了,让他指点你一二。老爸问起来,我就说是带你去见世面,顺道和世界级大师刷个脸熟。”
    林见月像看到猫条的小猫,亮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麻溜地松开哥哥的胳膊开始收拾行李。
    将爱意全部浇灌到林见月身上的哥哥在她身后驻足看了会,头大地闭了闭眼:“我说你啊,去玩当然是带漂亮裙子,哪有带一箱漫画书的!”
    他恶狠狠指着漫画封面上的男人的脸,额角青筋跳动:“特别是这个叫萩原研二的,我不想在箱子里看到他!懂我意思吗!”
    林见月哼着小曲装作没听见,赶忙又往箱子里塞了两本萩原研二的同人漫画。
    两人在英国玩了足足五天。送林见月登上回国的飞机时,哥哥看着林见月爬满茧子的手,忽然道:“见月,你和我不一样。我没勇气,但你不同,你一定会闯出自己的天地。”
    他满眼珍重,宠溺地揉着林见月的发:“爸爸坏,但哥哥好,哥哥会永远会支持你。”
    于是几年后,刚结束一场完美的演奏,正勾着朋友的肩膀在酒吧放纵的哥哥接到一通从国内打来的紧急求助电话。
    “哥,爸爸跟着乐团去法国了,你赶快给我买一张去日本的机票。”顿了顿,林见月补充,“再帮我在东京租一套公寓。”
    哥哥一口酒喷在对面同僚脸上,惊得坐直身体。他下意识提高音量:“不是!你追二次元追疯了?去日本干嘛!?”
    林见月笑嘻嘻丢下一枚炸弹:“我被多摩美术大学录取了。”
    “……?美术大学?”
    “嗯!”尾音扬得高高的,藏不住的得意。
    哥哥登时来了脾气:“林见月你疯了?日本那么多音乐名校不报,去个美术大学?能给你带来什么音乐建树?我知道你想反抗那老东西,但这简直是自毁前——”
    林见月平静出声:“你在说些什么傻话。我报的是平面设计专业,多摩美术大学可是全日本最顶尖的学院。”
    “……噶?”
    哥哥像只被掐住喉咙的鸡,好半天才挤出句底气不足的疑问:“美术生要作品集的,你哪来的作品集?”
    “摔断胳膊的这一年里攒的。”
    完成大学学业后,林父以不容反抗的姿态要求林见月去茱莉亚学院进修。她则直接摔断胳膊,吊着打满钢钉的左臂,在父亲吃人的目光注视下在家躺平了一整年。
    摔断胳膊的事是一场意外,却合了她的意。左手断了不能弹琴,难道还不能画画吗。父亲前脚离开家,她后脚就爬起来给手绘板插上数据线。
    哥哥百思不解:“一年时间能练出考名校的水平?多摩美术大学给你开后门了?”
    林见月嘿嘿笑着,像偷到肉吃的小馋猫:“没想到吧哥哥,我从高中时起就背着爸爸偷偷画画了。”
    哥哥更不理解了:“就那狗东西的高压制裁环境,你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弹琴,哪来的时间画画?”
    “我等爸爸睡下了,偷偷从被窝里爬起来画的。每天两个小时,风雨无阻。”林父虽然独裁,但只要林见月完成练习进度,他不会在睡眠时间上苛责林见月。
    林见月得意得快翘起尾巴,语气里明晃晃求夸赞:“怎么样哥哥,我自控力强吧。”
    哥哥听着电话那头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懂了她被诊断出神经衰弱和偏头痛的根源。
    他闭眼深呼吸,先扯出几声笑,随即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当着满酒吧同事的面把林见月骂得狗血淋头。
    他边大声斥责林见月不爱惜身体,边抢过朋友的手机,替林见月订好了飞往东京的机票:“你哥我还没当上首席呢,工资就全花你身上了!拿不到毕业证我就打断你的腿!”
    哥哥替她扛下了被先斩后奏的父亲的暴怒,还在东京租了最好的公寓。
    收到林见月发来的她和新导师的合照时,哥哥摩挲着手机屏幕,久久失神。他盯着屏幕上照片,似在透过林见月窥视他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良久,他给林见月发去一条叮嘱,也像是在对未敢鼓起勇气反抗的自己说:『见月,不要让任何人成为你的绊脚石。谁都不能阻碍你追求你的人生,谁都不可以。』
    他想了想,又絮絮叨叨补了一堆,但大多是些类似『多喝热水』『早睡早起,再熬夜打断你腿』的废话。
    在收到林见月回的『我现在就在熬夜哦,哥打算滴滴打车过来打断我的腿吗xd』时,哥哥看了眼手表——伦敦时间下午5点,日本正值凌晨2点。
    他沉默片刻,按住语音键,对着手机爆发出一连串能被屏蔽成电报音的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