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刺史知道坏事了,这头熊很可能不是黑旋风!恶熊看似狂躁,在树木间绕来绕去,实则冲他和尉茂的追咬次数最多!
义父救子的计策是元志琢磨出来的,自然能想明白原因,必是先前扮成他和尉茂的兽奴,因穿着他和尉茂的衣裳,气味被此熊记住了。
一计不成可再行二计,万不能让尉茂受伤。元志跑近尉茂,简言道明情况:“这是真正的食人熊,快带你阿母走,快!”
“那义父你呢?”
“狩猎嘛,自然是留下捉熊!”
人算不如天算!
陆萝也有撤退之意,她带着儿郎、一众家仆向坡下走时,又一头更庞然的熊携腥风血齿出现。
“两头熊!”
“小心啊——”
陆萝前方的家仆被熊扑中,一声都没来得及呼喊就被咬断了头颈!
“茂儿快跑!”陆萝和几名忠仆纷纷射箭,以此引巨熊的怒火,给尉茂腾出一条生路。
元志奋力朝这跑,急得目眦尽裂!他一边跑一边射箭,不停呵斥“畜牲”。
嗷——
嗷!
双熊也不停怒吼。
尉茂一个横扑,把母亲抱住,二人堪堪躲过巨熊的大掌,一忠仆“啊啊”叫着,想往巨熊背上扑,熊身半转,可怜这忠仆直接被熊腚扫飞丈远。
元志射出的箭扎在熊身上,跟普通的荆棘刺一样,根本重伤不了巨熊。
巨熊转回庞躯,看样子,它仍想先解决气血最香的少年人尉茂。
尉茂爬起,执匕首对峙。
陆萝用尽力气扯拽孩儿:“不行,走,我们斗不过这畜牲,元刺史你也快走!”
府兵过来了,可是稍被巨熊蹭撞就会受伤,千钧一发之危急只争得片刻地逃跑,陆萝、尉茂、元志三人又被巨熊紧追。
陆萝打算舍弃自己,她单独跑一个方向,边骂着熊的祖宗八辈边朝这畜牲扔石块、泥巴。
可是巨熊“呼呼”跳跃,仍扑尉茂和元刺史。
嗷——
它咧到极致的大嘴,活吞俩人头都绰绰有余!
完了。
尉茂到底年纪小,认命,傻住。
顷刻间,他天旋地转,原来是被元刺史抱着朝坡下滚。
元志可不认命,他预备了后手,就是赵芷!
他知道赵芷一定在附近,她此时不现身,是觉得时机仍未到?还是出了状况?
无论如何,他得拼尽全力自救!
尉茂被身下碎石硌得说话都费劲:“要是义父能活,告诉我同门尉窈,我喜欢她,这辈子娶不了她,下辈子我再想办法。”
巨熊又一次扑到二人上方,简直如天坠小山!
元志脚下狠蹬,抱着尉茂又一次险险躲过,然后他蹬远尉茂:“去,去和你阿母说!”
尉茂拣起掉落的匕首,爬起后挥舞着,幸亏他这一引,不然元志就被巨熊扇中了。
湿泥乱飞。
另边,无奈的陆萝又跑过来,她咒骂着,眼睁睁看着儿子不要命了,想用一把小小匕首刺熊。
“儿啊——”
元志再一次把尉茂拽后,尉茂控制不住翻滚着,然后被阿母抱住。
母子俩仓惶抬眼望,万没想到才两息的工夫,危情竟然过去了!
只见一个布衣勇士骑在了巨熊背上,此人双手各执短柄铁锤……交叉!
黑的、红的、白的,全在可怖的骨裂声里乱溅。
巨熊的尸体一倒,另只才追过来的食人熊急命掉头想跑,布衣勇士三步并一步,草上飞似的骑上熊背,同样的杀熊招式。
“砰!”
地上又多一具碎头熊尸。
赵芷的装扮和那些民间射师一样,戴风帽围挡风巾,她抡铁锤在两具熊尸身上各砸下一个熊掌,哑着声说:“小民不敢多争利,取熊掌两只。”
元志装模作样道:“勇士可放心留下姓名,过后到山外营地领取这两头熊。”
“不必了。”赵芷很快隐入密林。
第186章 尉茂离城
经此危难,元志是真喜欢尉茂这小崽子的血性,倘若能过继此子,他下半生一定尽己所能为此子谋划!
“义父。”尉茂给义父包扎好几处伤口,他眼眶通红,哽咽难安,“以后义父别这么拼命,孩儿还想养你到百岁呢。”
元志拍拍少年的手背,这些话真是让他又酸楚又畅快:“哈哈,好,哈哈!”
有人高兴,有人扫兴。
陆萝:“行啦,此处风大,再站下去我可要说风凉话了啊。”
该死的熊!这回倒好,元刺史又救了茂儿一次性命,整个过程她共同经历,半点做不了假,所以心里别提多烦恼了,真是又憋火又没法说!
一晃又是半月时间,今冬的第一场小雨雪,带着整个平城进入腊月。
尉窈好一段时间没去过尉学馆了,通过崔、尉双方馆长的商量,她今天去尉学馆最后一次,向宋夫子和诸同门正式道别。
雨雪还在下,道路湿滑,她和阿父寅时末一起出门,跟走夜路没什么区别。
“又是一年啊。”尉骃感慨。
“是,又是一年。”她回想着去年这个时候,诗经一舍里算上她每天才只有三、四学子,不知今天有几人。
等本月的月联考结束,尉学馆因着学子的减少,小学的次年学子要重新分配学舍,此情况和她前世一样,不同的是,尉学馆怎么改变都跟她无关了。
穿行坊市时,天色仍跟夜晚一样黑,街上不断有骑马来往的人,也有车队匆匆往城门方向赶,等待着城门一开好立即出城。
尉窈问:“阿父有没有觉得,今冬赶早集的卖家、买客都比往年少?”
“嗯,买卖是萧条了。听说边镇贩马的商旅往来平城,只能赚到薄利,还不如多行千余里,把马卖去河内、汲郡的新牧场。”
新牧场早在迁都之前就规划了地方,位置在司州的中部,河内郡以东、汲郡以西,跨黄河,方圆千里。去年以前,平城因着戍北防线的重要性,司州新牧场虽早建好,但对平城的牲畜交易影响不算大。
可是柔然内乱,军事力量北撤了,平城、六镇无仗可打,这就导致战马、物资交易的需求急剧减少。经营马匹买卖的商贾挪向司州,就会带动着其余买卖,比如粮食衣料,比如租车、租船。
尉窈:“这就叫一子动,满盘牵之。”
狩猎期间,阿父跟苟主簿学会了弈棋,回家后就教会了她。
父女俩的谈话由时事到天气,再到街巷趣闻,走走滑滑的,终于到了学馆。
诗经一舍的庭院里安静到能听清雨雪打树声。学舍门从来不上锁,因为冬季糊了窗,尉窈轻推开,才看到尉茂在,满室仅有他书案上的一盏烛,昏黄的光照不到边边角角。
“茂同门早。”尉窈先打过招呼,把靴子上的泥磕到门槛外才走到书案边,问尉茂:“定下离城时间了么?”
“坐下,我又给你找了些《说文解字》。”
尉窈欣喜,也从书箱中拿出近来写给他的笔记,她的书箱外头太湿,装笔记的木盒蹭到些水,她正要找布巾擦干净再给他,眼前的烛就被吹灭。
黑暗顷刻袭击视野。
尉茂一把抓住她左手腕!
木盒掉地。
“茂同门?”尉窈使劲挣,可是对方的手劲太大,她扬起右手就要打这厮。
尉茂的上半身从书案上面探过来,期盼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窈窈,打我吧。”
说着,他另只手抓住她右手往他脸上打。
“你疯了,快放开。”
“听我和你说几句话!窈窈,我阿母在城门口等我,我很快就如你愿离开平城。”
“你先放开我再说,放开啊。”
“所以你真的盼我离开平城?”
“尉茂!!”尉窈生怕这时有同门进院了,声音刚扬高,又重新压低,这厮疯了,她不能再激怒他。“你我是同门,往日无嫌隙,我怎会盼着你离城?”
“那你愿不愿听我说几句心里话?”
“你说。”
尉茂把她的左手往自己身上扯:“摸摸我……”
“登徒子!”尉窈急了,从书案底下伸过腿踹这厮。
脚劲见长。尉茂挨着踹,把她的手摁在自己心口:“摸摸我的心,每次见到你,它就跳得快!”
“你还不赶紧说完!”尉窈停止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好尴尬,她以为对方让她去摸……
尉茂得意极了,时间不许他磨蹭。“窈窈,我一直想问你,你厌恶我么?我长得不如那些白脸少年好,性情不讨喜,你因此厌恶我么?”
“你我是同门……”
“剩下的话别说。嘿,你不厌恶我,我瞧得出来。”
尉窈恼怒:“你还有话吗?手劲能稍微松松吗?”
“松。”尉茂说松开就松开,他敲火石重新把烛点亮,把烛台放到她的书案上,拣起装笔记的木盒,再把她歪倒的书箱仔细摆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