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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学渣陆葆幻安慰长姊:“不要紧,咱们肯定都一样。”
    尉茂:“我跟你们不一样,我一直按课业进度在学。”
    陆葆幻做个鬼脸。
    尉茂跟尉窈商量:“人太多了,我挤进去念,你写?”
    “行。”
    尉豹:“那我陪陆家女郎四处转转,你俩别乱跑,等我们回来找你们。”
    他们仨没走几步,便看见有人在卖抄好的石碑经文,然而买的人并不多,陆葆幻好奇原因,陆葆真解释:“古籍文字错一句、差一字,意思就变了,谁知道这些人抄录时认不认真,漏没漏字?”
    尉豹补充道:“你们看周围儒生的穿着,家境应当都寻常,自己抄录用劣质墨就行了,耗不了多少钱,买可不一样了。”
    陆葆幻听了这话后,每走过一个石碑,就回头看着那些围坐里三层、外三层的布衣儒生,他们确实家境寻常,好些人衣裳都浆洗得掉色了,可是他们神采奕奕,对记录经文是那么的执着和渴望!
    同样的青春光阴,她在做些什么?
    呜……想不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做,光玩了。
    “这个石碑前围的人少,长姊,我也想抄一份。”
    陆葆真脱口而出:“抄什么,买……”她抿紧嘴,改口,“那我也抄一份吧。”
    尉豹:“那你俩就坐这,我看哪里有卖吃食卖水的,很快回来找你们。”还得买纸墨,陆家俩女郎只带了行囊笔和两卷纸张,根本不够用。
    尉豹和宗隐错身而过,他多看宗隐两眼,因为对方急目搜寻的样子,与此处的学习氛围格格不入。
    现在宗隐可顾不上看别人,他看见尉窈了!他庆幸自己灵机一动想到的主意,凡是初来洛阳的学子,就没有不来国学、太学抄经文的,于是他每天来这俩地方,老天可怜他,才过去几天,真让他等到梦寐以求的身影。
    前几天的教训令宗隐不敢再冒失,他站在最外围,装模作样看石碑,实则一双眼化为笔,在尉窈周身细细描绘轮廓,怦动的心恨不能长出触角,伸到她脸颊旁边,凑到最近聆听她的心跳,要是能握着她的手,让她摸摸他的心就好了。
    尉茂念着经文的声音戛然而止,脸变凶戾,尉窈顺他视线回头,然后她向尉茂摇下头,指手中纸卷。
    洛阳和平城不一样,再者,宗隐的父亲在廷尉署为吏,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尉茂要是在废学宫这种严肃之地把宗隐打了,肯定会招惹麻烦。
    尉茂又念两句经文后,生气道:“不行,他总看你,我忍不了!”
    “现在就不听我话了……”
    “我听!”尉茂仿佛吃到饴蜜一样心甜嘴甜,他借衣袖的遮挡,迅速轻挠一下尉窈的手臂。
    尉窈红着脸,又小声叮嘱:“出一时之气非英雄,和这种人斗,即使自损一分,也算全输。”
    尉茂不再嬉笑,他认真思索这番话。
    后方,宗隐把嘴里咬出血腥味才后知后觉到疼,原来尉女郎有心上人了?她怎能和别的少年坐这么近!原来她不是对谁都冷冰冰的,只是对他一个人冷漠而已!
    为什么啊!
    他做什么了,就被她讨厌?还有,她身旁的少年一看就出身权贵,和她根本不是一路人,她不会以为学会几首诗,就能嫁进权贵世族里吧?
    宗隐如丧考妣地离开废学宫,回家后就生了重病。
    不提丧气之人,时间一晃三天过,五月十八,天没亮,尉窈出了宜年里,在家人的陪伴下朝着皇宫的千秋门出发。
    尉茂和长兄尉豹都跟着,因为平常时候他们不能靠近宫墙,今天可以借着送尉窈,在千秋门外边等候,这也算增长见识。
    第200章 讲学
    一共三位接引宫女,只有中间的宫女是女官,姓梁,担任四品“恭使宫人”职。尉豹递给她们一人一袋钱,报出父亲的官职,梁女官才露出笑模样。
    尉窈对父母、尉茂兄弟俩揖礼暂别,迈入高高的门槛,随宫女走进长巷,很快,众人便瞧不见她了。
    尉豹再给宫门口值守的羽林兵每人各一袋钱,许他们在墙根阴凉处等候。
    单说尉窈,走在高墙长巷中的她已经感受到洛阳宫的肃穆压抑,前方的道路只向少数掌权者展现它的幽美和空旷,对绝大多数宫人以及偶尔进宫者来说,越往内走,越感觉自己化成了食物,毫无反抗之力地在往一条巨蟒腹心地掉落。
    梁女官走在最前,两名小宫女走在尉窈后面。
    又转过一道弯,来来往往忙碌的宫人明显增多,有人向梁女官行礼,梁女官也偶尔驻足向旁人行礼。
    继续向前,宫道中间没人在走,不见阉者,只有贴着宫墙行走的宫女。尉窈估计快到奚官署了,果然,梁女官冷冷开口:“快到了,女郎记住,诵授讲师跟宫学讲师不一样,未必能再来,你只需讲好一首诗,多余的话别说,多余的事别做,如此对自己好,对齐兴学舍的宫学生也好。”
    尉窈听懂了,看来在她之前给齐兴学舍讲诗的儒生,全都没通过宫里的讲学考核,且得罪了宫学生背后的势力。
    梁女官对尉窈的不回应显出反感,圆脸的小宫女察言观色,脆声脆语道:“我听说齐兴学舍的宫学生可厉害了,都把讲师问结巴了。”
    梁女官轻蔑一笑:“正常。”
    黄色的围墙中,便是奚官署。奚官署隶属长秋寺,“奚奴”虽然不好听,但普通的罪奴还不配称为“奚奴”,必须识字具备才知的,才有资格进入奚官署,从最底层的“奚官女奴”开始宫婢之路。
    奚官署里也有阉侍,年纪幼小,瘦瘦弱弱的。
    这里是宫女、阉侍的集中地,可以说三步一人,五步聚堆。向北可望见排列整齐的一间间屋,挡住更往北的视野,宫学则紧贴奚官署的南墙营建,是这片劳役深墙里难得安静的地方。
    齐兴学舍外面又有两名记录女官,与梁女官彼此行礼,可见她们的官职都在四品。
    梁女官向学舍里一指,年纪最长的记录女官嗔怪对方一眼,和善着嘱咐尉窈:“已经过卯时半了,进去就讲,我们在此记录是受录事官要求,所有初讲的诵授讲师全得经历。”
    尉窈向这位女官揖礼道谢,她进入学舍时,奚官署来贵人了,来者是七王元恌、任城王之侄元世贤,跟在二童后面的分别是斋帅王仲兴、白衣侍卫茹皓。
    元世贤整天跟睡不醒一样,边走边打呵欠,元恌埋怨小伙伴:“不让你跟来,你非跟来。”
    “谁让你学业有长进的?我伯父天天夸你,让我跟你一块学。”
    元恌拉着对方快走:“一会儿你就知道我为啥学业有长进了。”
    齐兴学舍内,尉窈略看一眼宫学生,共十六名小宫女,小的五、六岁,大的看着也就十岁。尉窈展开书案上的诗篇,是《鄘风》篇的《定之方中》一诗。
    上面只写着诗句和《序》,无《序》释和《传》、《笺》。
    “我姓尉,今天讲的诗名为《定之方中》。哪名学生会背此诗?”尉窈只做一息等待,接着道,“既然没有,我先念诵诗序、诗句。”
    “《定之方中》,美卫文公也,卫为狄所灭……”她不再看书案上的纸张,抑扬顿挫念诗的过程里,边观察每名学生。这些孩子要么双眼无神,要么悲伤,要么格外有精神,只是最后这类的双眸里,充斥的是倔强,或者说恨。
    此诗一共三章,每章七句。
    要讲此诗,首先得解释何谓“定”?
    “定,是星名,营室星,是二十八星宿里的‘室宿’,营室星出现的形状,大长四方,以象营室也……”
    一名宫学生发问:“以象营室也……此句可有考?”
    尉窈直视对方道:“有考,《周礼冬官考工记轮人辀人》最后两句……龟蛇四游,以象营室也,弧旌枉矢,以象弧也。”
    还是此学生,紧接着问:“《周礼春官宗伯》记载,龟蛇为什么?学生记不清了,请夫子解答。”
    “龟蛇为旐。”
    另名宫学生:“学生记得郑玄为此句作了注解。”
    尉窈不假思索讲出答案:“郑玄注……画龟蛇者象其扞难避害也。”
    此宫学生追问:“《说文解字》对‘旐’何解,请夫子解答。”
    尉窈:“龟蛇四游,以象营室,悠悠而长,从?,兆声,《周礼》曰‘县鄙建旐’。”
    这两名小宫女终于不提问了。
    可是如此挑衅,尉窈岂容对方不撒野就算了!
    尉窈直接点她们:“《尔雅》对旐也有解,你二人谁能作答?”
    两名小宫女一个紧抿唇,一个丝毫不掩饰地迸发恨意。
    “解不出?出去站着。”
    “凭什么?”恨恨目光的宫女质问。
    “凭我是夫子,凭我在授课,凭你们未举手、未经我同意就乱发言扰乱课堂,以此诗范围外的学问,干扰其余宫学生的听讲!怎么?在你们的故乡,便是这般夫子不夫子,学子不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