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
丰收季节,忙坏了偷粮的硕鼠。赵芷公事忙,归家少,劝学里的宅子被老鼠掏窝,还生了好多鼠崽子。
尉骃胆子小,不敢翻找鼠窝在哪,第一次试着用古钱卜筮,推算出鼠窝在柴堆后面。
接下来怎么办?
怂人自有福运,亲家元志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苟主簿,新上任的骑曹参军尔朱买珍。
尔朱买珍是尔朱荣的从叔,其父尔朱侯真曾任过刺史官职,可是离世后,尔朱买珍没机会入仕,就回到了秀容川管理畜牧。他知道自己来京赴任是托尉骃的福,每次休沐时都带礼物来拜访。
不过今天他随元别驾过来,是朝廷下了道诏令,要扩修劝学里,增加里坊的吏员,司州署把监督修缮的任务交由他监管。
元志遗憾赵芷不在家,和尉骃一边闲谈,一边看尔朱买珍捣毁鼠窝。
没闲谈几句,“吱吱吱”的动静把尉骃吓得腿软,脸色更白了,他躲到主屋门口的位置喊:“尔朱参军,千万找仔细,别漏掉一只。”
元志鄙夷极了,小声叨叨:“他还能干啥?”然而转头,他就对着尉骃爽朗地笑,“哈哈,尉夫子放心,保管大的小的全逮走。”
他鄙夷尉骃,苟主簿鄙夷他!每回来尉家,都跟小夫找正夫一样,既炫耀自己有能耐,又对着正夫百般谄媚。“贱夫夫,干脆跟尉夫子过日子得了!”
元志狐疑问他:“你是不是在骂我?”
苟主簿摇头,悄声出主意:“别抓净,以后好以捉鼠为由常来。”
元志猥琐到鼻孔都涨了,竖指夸赞。
这次里坊的扩建,要把文雅精舍也归进里坊,并由朝廷出钱给精舍建石碑,由官府工匠刻碑文。
此意义重大,表明文雅精舍有功,得到朝廷的认可!
精舍院内。
贺阑听完讲学还是没立即走,和往常一样帮着学徒打扫院落。
她庆幸离开李隐后,厚脸皮又回来听学,昨天《诗经》学给所有旁听儒生出了一次试题,她通过了,获得向孔毨提疑解疑的一次机会。
贺阑内心远不如外在表现的欣喜。
因为她当初不随李隐去长公主府的话,这种机会根本不必通过考试获取。
并且当初尉窈给她留了听学的好位置,现在好位置早是别人的了,她又得和所有旁听儒生一样,得每天早早来精舍抢位置,还得遭受旁人故意的询问和挖苦。
“我以为贺女郎要被精舍收为学徒呢,怎么还跟我们一样?”
“听说尉女官很欣赏贺女郎,原来是谣传。”
“不过她真能吃苦,明明是勋臣贵姓后辈,每天都帮忙打扫精舍,估计是盼着学徒多夸赞她,传到孔儒师那里,说不定收她为学徒呢。”
也有儒生议论李隐。
“李隐女郎在家中办私塾讲诗,开始收徒了。”
“李女郎的诗学声名如今比不上尉女官,但李女郎此举值得称赞,私塾虽小,也是在为推行儒学在努力。”
贺阑听见这些议论,郁闷更积!她原以为李隐懦弱,遇事优柔寡断,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接受家族败落的事实,从经营私塾做起,可是对方既然肯放弃世族贵女的高傲,做一名女夫子,为什么不早这么做?
贺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李隐……不会是故意甩开我吧?她觉得我帮她许多,不主动提出,不想背忘恩负义的恶名,就使计策令我先远离她?”
劝学里坊外面,宗隐失魂落魄徘徊好一会儿,带着残留的酒气离开。家里已逼他成亲,可是他不但忘不了尉窈,还时常梦见和他成亲的妻子是尉窈,非现在的娄氏。
他不敢去依仁里偶遇尉窈,只敢来文雅精舍,期盼尉窈来讲学,远远看她一眼也好啊。
可是总遇不到她。
今天过来,他得知劝学里要扩建,把文雅精舍扩进里坊,往后他想偶遇尉窈更难了。
“我忘不了你怎么办?尉窈,只要你、我都在洛阳,我怎可能忘了你。为什么老天不给我显贵的机遇?洛阳这么多权势,为什么不让我有权有势?”
运气一旦衰,往往雪上加霜。
宗隐一归家,他父亲宗甸劈头盖脸拿鸡毛掸子抽他,边打他边骂:“你为什么放弃去平城?不争气的废物,你知不知道,凡去平城办差的县狱吏,回京后全能进廷尉狱为吏!”
第318章 赵芷拳捣崇虚寺
浑渔娘也恨长子不争气,骂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不用花钱走门路就能上进的好事,就这么错过去了!你说说,你整天脑袋里想些什么?”
宗隐哭着认错:“我不知道,儿错了,阿父饶了我这回吧,以后再有这种差事,儿一定抢着干。”
“做你的美梦吧!”宗甸直接把鸡毛掸子砸到孽障脸上,“你当这种好事年年都有?你看看你的蠢样,都已经成家了,既立不了业又不顾家,还不如你弟弟妹妹懂事!”
浑渔娘:“你到现在都不知道长子的责任!如果你在外头混得好,那么你弟弟妹妹有七分聪明,也会被人说成九分。可是你游手好闲,你弟弟妹妹再聪明都会被人从针眼里找毛病!”
宗甸:“讨债的废物!”
“对,我就是废物,行了吧。你们就没错么?阿父要是达官显贵,我再废怕什么?”
宗甸咆哮:“逆子!”
浑渔娘怒斥:“闭嘴!”
宗隐再看向母亲:“我凭自己的本事进县署当狱吏,我不想娶个商户女,还是听你的话娶娄氏进门了,我怎么就游手好闲了?是阿母你不知满足!”
屋门被推开,宗隐的妻子娄胜男进来,说道:“我嫁你之前已知你心悦别人,只因我被无赖纠缠时,是你救了我,我觉得你品性正直,才答应你家的提亲。如今我算报完了恩,明日就去县署和离,从此一别两宽。”
宗隐心虚地摆手,摇头。当时那俩无赖其实是自家店肆里即将返乡的厮役,阿母多给了铜钱,让厮役叨扰吓唬娄氏,然后他假装路过打跑“无赖”,就此与娄氏相识。
娄胜男说完出来屋子,宗家最小的女郎宗季福搂住她哭:“长嫂不要走,我要长嫂。”
浑渔娘也赶紧劝:“进屋好好说,小夫妻哪有不吵嘴的,别让左邻右舍看笑话。”
左邻搬来不久,是一对契胡族夫妻,已经踩梯子在瞧热闹了,边大声说风凉话:“小姑子当然和兄长亲,哪有最喜长嫂的,娄氏可别心软,要是过不下去,及早和离。”
浑渔娘再生气都没办法,因为左邻夫妻俩既不讲理,还会武功,她骂不过也打不过。
这俩契胡族人,当然是尉窈派过来的,他们很快就把娄胜男想和离的消息告知尉窈,尉窈心道:宗家,还真是和前世的招数一模一样。
宗隐变心时,尉窈不恨、也无不甘,和娄胜男的选择一样,她想和宗隐当即和离,然而宗隐两头牵绊,他家人更是各种软磨硬缠,把和离之期一拖再拖,最终害她惨死!
这才是尉窈恨宗家所有人,必报此仇的原因!
“你们可得争点气,好让我把你们一窝鼠辈全端了。”
八月下旬,彭城王南征大捷,打败萧齐大将陈伯之的消息传至京都,皇帝又一次临太极殿东堂,召见几位宰辅重臣,商议派使者去战场慰劳的事宜。
宰辅决议军政事务之权,越来越轻。
散朝后,司空元详和太尉元禧并肩而行,故意道:“二兄最近是不是遇到难事了?面色怎么总带着戾气。”
“有话直说!”
“崇虚寺即将举办筮法比试,到时风云际会,为争头筹必定各使手段。恰巧我府中有筮术师要参加这场比试,我听他说,赵芷的夫君尉骃也会卜筮术,尉骃可是崔浩的后人啊,连我都想亲眼目睹此人的筮术,有没有崔浩的五分本事。可惜我府中的筮术师说,尉骃推辞旁人的邀请,不打算参加。”
元禧冷笑:“这事你自己就能办,不必问我。”
元详:“那好,我的主意是……崇虚寺既然是皇家道院,那筮术师的征召,就该由朝廷广邀,望二兄别驳了我的奏请。”
元禧脸上的戾气更重,应道:“好,你拟奏请,我批许,这种小事就不必告知陛下了。”
赵芷休沐归家,才知道朝廷来自家宣告筮法比试的诏令。
“欺人太甚。”她进了家门连水都没得及喝,就又夺门而出,“我去趟崇虚寺。”
尉骃赶忙喊:“阿芷回来——”可他哪能撵上妻子。
赵芷沿洛水河骑马疾驰,很快到达崇虚寺院。
“我是通直散骑常侍赵芷,你们这里谁管事?”
朝中官员太多了,守门道童傲气道:“鲁天师在闭关,别说你是常侍,就算宗王、公主来了,天师也……”
“啪!”赵芷一耳光甩道童个趔趄,要不是瞧道童年纪小,她非把对方扇成猪脸不可。
“我去给赵常侍通报。”另个道童没挨打,下意识捂脸,拔腿跑进道观喊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