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窈:“劳烦主簿。我去看鱼坊案审的如何了。”
陆恭之双目炯炯有神,他觉得尉窈应对事情的游刃有余,远超她年纪该有的沉密,人因佩服而生敬重,所以他赶紧跟上,主动问:“少卿,可有吩咐我做的?”
“有。你读书多,把我参与审理的案件从搜证、辨析到公断详细记录,再引用儒学坟典,把儒家观念与刑律结合,记为案卷。往后案卷全交给你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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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鱼坊里捣制的鱼酱吃出人命,先被抓起来审问的,是鱼坊的蒋掌柜,审他的狱吏,是谷楷的弟子,姓管名事多。
刑室的一面墙有拳头大的洞,尉窈坐在隔壁,听管事多审掌柜。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动刑具,你就能撒谎蒙混过去?”
蒋掌柜:“不敢哪!”
“那还不老实交待!每瓮鱼酱在卖之前,你可尝过?”
“每天摆十几瓮,我又不是每天都在鱼坊,我……我没法都尝一口。”
“所以臭了坏了根本不知!”
掌柜辩解:“坊里各有分工,鱼酱的买卖我都交待给一个厮役,我早和他说过,宁愿喂猪,也不能用腐坏的鱼制酱。”
几息寂静。
管事多:“你说说你,占那么好的位置建鱼坊,得搭多少人情、耗多少钱?!可你不好好经营,只想着怎么谋利!”
“是我管教不严,该了解哪些厮役粗心,应该时常叮嘱的。”
“这是粗心细心的问题么?”管事多严厉道:“吃死人了!现在是重罪和轻罪的问题!”
“啊?真、真出人命了?我以为那些泼皮诬赖我,想多要些钱呢。”
“做什么美梦!实话告诉你吧,这件事你要是现在这个说法,那吃死人的罪,你得担一大半!”
隔壁,尉窈听到这,朝谷楷点下头,表示他教的这个徒弟本领好,问答这么多句,就为了掩饰有用的一句。
剩下的不用听了,明天一早放掌柜出狱,然后用这句供词,去威吓鱼坊厮役,得到其余有用的供述。
第419章 薛家冤情
尉窈几乎每刻无闲暇,她不在司州署等待查抄薛癞子一家的结果,带着寇猛、谷楷、陆恭之匆匆回廷尉诏狱。
路上有外地口音的商人对着她背影羡慕:“快瞧,那官长是女子,真威风啊!”
“呵,威风的是她么?威风的是官服!啧啧,给她开道的也是官。”
“你喝了一瓮醋吧,说话这么酸。”
一个身穿绸衣、脸擦脂粉的郎君翘指留步:“你们在说刚才骑马过去的女官么?我知道她,她母亲好像姓赵,更厉害,听说正率兵和梁交战呢。”
过路的赵草听旁边人提到“梁”,假装踩掉鞋,蹲下来听。
他昨晚刺杀尉窈失败,没有新的任务接,就扮成布衣儒生,用儒生的身份徘徊于国子学遗址附近。他也看见尉窈过去了,骏马过隙的瞬间,他真想不顾上头命令,随意找个物件砸死她!
“姓杜的,你可别自作聪明,把一箭能解决的事拖成麻烦。”他嘟囔,继续听。
杜思冲正是这次部署“刺女”行动的首领。
商人走南闯北,都喜欢打探事,问绸衣郎君:“妇人领兵?真的假的,胜了吗?”
“岂止是胜了,都打进梁境了!我还听说……算了算了,我不敢讲。”
“哎呀说话别说一半呀,快,悄悄告诉我。”
“行,那你们一定过耳就忘,别瞎传。我听说梁帝派使臣去战场了,鼓动赵将军拖延战事,要把两座城池送给赵将军呢。”
刚才就停步听闲话的人里有一货郎,他插嘴:“我以为你和我听到的传言一样呢,原来是两桩事。”
商人赶紧问他:“你听到的是什么,悄悄告诉我呗。”
货郎摇头。
商人抓五枚铜钱塞他手里。
货郎俩眼笑出树叶纹理,说:“你们知道有个叫赵修的么?以前是皇宫里的厉害人物,忽然有一天,赵修失踪了,我听说赵修武艺十分厉害,能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他的人不多。”
“你意思是……赵将军杀了赵修?”
“我可没这么说啊,这话你说的!”
大风卷起地上的浮尘,两股铺天盖地的流言,趁着漫天寒风,从洛阳城的中轴街吹送全城。
赵草任别将武官,狠中有智,绝非有勇无谋的莽夫!他怀疑商人、绸衣郎君、货郎这三人在故意传谣,如果三人里有大梁的暗探,那对方和他一样受命于新任郢州刺史曹景宗么?还是大臣韦叡一直扎根洛阳的暗探势力在行事?再就是有没有与赵芷母女不和的魏官抓住这难得机会,从中取利?
其实赵草很厌恶曹景宗,连带着厌恶其心腹杜思冲,赵草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嘟囔句“都以为自己聪明”,然后朝货郎离去的方向追踪。
一队赶骆驼的商队把他盯货郎的视线短暂隔离,仅仅几息,地上只留扁担和筐,货郎不见了!
赵草没慌,对方躲他,证明他猜对了,对方根本不是寻常货郎,那他就不冒险继续跟踪了。
“货郎”是尉窈自己的心腹,姓管名真宽,是司州租曹掾史管贤之子,和狱吏管事多是从兄弟。
管真宽有武艺,然而比不上赵草,他并没发现被对方跟踪,好在熟知地形,扔掉货筐是躲避跟踪的手段,倘若赵草做出搜寻人的着急姿态继续追他,就会自投司州兵巡防最严的地方。
管真宽记得嘱咐,在街上遇到给赵将军、尉侍中造谣的人,就上前提两句“赵修”,但是话术要含糊,不给别人留下传谣把柄。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知道不能问。
太阳落城头,天渐黑。
元茂的从弟元瑀和骑曹参军尔朱买珍一起来廷尉诏狱找尉窈,告知她从薛家院子挖到几瓮残尸,以及开棺验薛癞子家人尸骨之事。
别看元瑀年纪小,自小就不惧血杀凶案,且口齿伶俐,由他详细讲述:“狱吏走访街邻,都说薛癞子染疫病的家人当时下葬有三人,三土坟里开棺确实是三人,但他们不是染疾死的,全部是被人拧断颈骨致死。”
“薛癞子家院墙底下埋了七个瓮,里面装着残尸,以鱼酱覆盖。残尸缺少双手,面部损毁,长久被鱼酱覆盖,勉强能拼出是个人,仵作验不出这人何时死的。”
“周围街邻全都交待,说薛癞子脾气不好,面丑,他们不愿和薛癞子来往,这两年从不直视他说话,要是真正的薛癞子死了,被人冒充,那些邻人是识不清的。”
“薛癞子双手全是疮疤,看不出练箭痕迹。我和嫂嫂一样,怀疑他是昨晚跳渠水逃窜的刺客,可现在只能审他知不知道院里埋尸。眼下寒冬,不能给他动刑,这案子怎么个审法,嫂嫂有主意么?”
对付狡猾又亡命的凶犯,必须一开始就理清审案思路,不然被凶犯咬死不知院里埋瓮,那薛家人的冤情还得重埋回泥里。
尉窈思索着说:“假设瓮中残尸才是薛癞子,他被陌生人顶替,一定顶替了很长时间。顶替者折磨自身,自染脓疮毁容、毁手的最初目的是什么?”
廨舍里官吏全跟上她的假想,一起思索。
她继续讲:“最初的目的肯定不是刺杀我。”
众人点头。
“那为了什么?是他早被官府通缉,为了更改相貌,获取寻常百姓的身份?”尉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仵作能不能查出薛家三人染的什么疫病?”
元瑀一点就透:“再让仵作重验瓮中残尸,看能不能验出是相同疫病,如果相同,残尸就极有可能是薛癞子。为求稳,让医官给狱里那人验一验,未必是同种疫病留的疤。”
元瑀提出告辞,尉窈脑海又冒出个玄之又玄的念头,让元瑀稍等,她取来疑案案卷里薛直孝的画像,嘱咐:“把画像给主簿,他见过薛直孝,让主簿拿去和薛癞子比较。”
“案卷里写这人死了,嫂嫂怀疑他假死?”
“稍有念头,反正比对不麻烦……等等!”
尉窈想出一损招,她问谷楷:“我听元茂提过一桩案子,你与管贤搭伙审比丘尼林音时,用面糊、染料糊脸假扮僧芝的尸体,扮得很像。”
谷楷:“是。”
满屋子人神色茫然,一时间全跟不上她思路。
第420章 招供
夜里戌时,司州署地牢。
尉窈、寇猛、苟主簿、元瑀、谷楷、陆恭之、管贤一并来薛癞子的牢房,这次无狱吏随行。
薛癞子缩坐在墙根角落,讽刺道:“果然民不能和官斗,我是傻子,竟然真等着放我归家。”
寇猛提着灯笼靠近,薛癞子不做抵抗,把眼闭上。
苟主簿观察此人的脸,几年前他和薛直孝见过数面,对方相貌在他记忆里早已模糊,画像助他翻出旧日回忆,然而……他凝视几息后,对尉窈缓缓摇头,悄声道:“比他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