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湖生对花花草草的也感兴趣,他侍弄大黄的次数比罗倍兰要多的多。
听刘淑华说,罗湖生以前,他们还在北方做营生的时候,他也喜欢在院子里侍弄些花草。那时候,他们住在乡下的小平房。
当然,种的最多的还是各种菜。
罗倍兰总是在听到他们聊起往事的时候微微一愣,她实在想不到舅舅会的东西有这么多。震惊过后,她就趴在狭窄的床上给罗志麟发消息转述,罗志麟也不知道。
罗湖生和刘淑华不太爱讲以前的事。
罗湖生是什么时候搬来南方的呢?
刘淑华和罗湖生是一个乡里的,两个人的村子隔了半座山。
他们家里都不太有钱,刘淑华嫁给罗湖生的时候,罗倍兰的外公已经病得很重了。
刘淑华过门没多久,老人家就过世了。
他的病实在拖了太久,以至于到丧葬的时候,他的一双儿女都哭不出来了。
罗湖生、刘淑华、罗秋月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去南方打工,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他们租了现在这间房子,罗湖生在工地上打工,刘淑华在一家饭店找了份活儿,罗秋月在地下商场里帮着卖衣服。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过得都还好,很顺利,他们唯一要面对的挫折就是南北的口味差异。
过了几个月,罗秋月主动提出搬出去住。
刘淑华说,她那时已经生下了罗志麟,她忙着带孩子,罗湖生则在工地上忙得团团转,谁也想不到罗秋月背着他们找了个对象。
在罗倍兰的脑海里根本没有“父亲”这个概念,可他毕竟是她的父亲,说不好奇是假的。但她也很会看眼色,只在刘淑华或者罗湖生偶尔提及的时候才会见缝插针地询问那么一句两句。
舅舅舅妈从不热衷在孩子面前提起罗秋月和她的男人,罗倍兰的“纠缠”能不能得到有效信息全凭运气。
罗秋月搬出去了,他们的联系也渐渐少了,他们再次见到罗秋月的时候,她挺着六个月大的肚子,已经显怀了。罗秋月身边站着一个男人,他叫刘鑫,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说到这里,罗湖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刘鑫长得不赖,双眼皮,高鼻梁,皮肤白白净净,身材高挑,总之很帅。
他毫不避讳地抽着烟,翘着二郎腿,浑身放松地,一只胳膊肘架在桌子上。没人给他倒茶,他倒也毫不在意。反倒是旁边的罗秋月,她也知道她做的错事有多离谱,一向被宠坏了的罗秋月也学会了窥探哥嫂的脸色,坐在那里讪讪地笑。
罗湖生强忍着怒气,问刘鑫,他打算怎么办。
没有彩礼,不给三金,同意,他就和罗秋月把孩子生下来,要不然,他就不管了。
刘淑华说到这里,神色愤愤,完全是咬牙切齿地,她说刘鑫很无耻。
怎么办?肚子的月份都这么大了,那还能怎么办?
刘淑华问他家是哪儿的,他报出了一个隔壁省的城市名字,大概也偏远,他们都没听过。
对于地理方位这块儿,他们这几个北方人吃了亏。
如果他们在南方再多待一阵子,等到他们大概熟悉了这边的方言,或许就没人会同意罗秋月嫁过去了。
想到这里,罗湖生连叹气的力气都不再有,只默默地——抛开这些客观原因不谈,即使老天再抛出千八百个拒绝的理由,都没人能拦住那个时候的罗秋月。
罗秋月其实很软弱,懦弱得好像谁都可以把她一脚踩死,偏偏就那一次,她格外坚定。
等罗秋月的肚子到了八个月大,她终于见到了她的婆婆。
那女人长得像猴子,又有点像老鼠,刘淑华说,她长得很刻薄。
她不算尽心尽力地敷衍着照顾了两个月,在罗秋月生下孩子以后,她只掀开襁褓看了一眼婴儿的□□,面色古怪,扭头就和刘鑫出去说话了。
罗湖生和刘淑华把这一幕收进眼底,罗秋月对此却浑然不觉。
老女人对这个女婴很不满意地,罗秋月脸色惨白如纸,缩在狭小的病床上,摆出一副惭愧的样子。好不容易等她走了,刘鑫进来,罗秋月又一脸期盼地问他,问他这个孩子要取什么名字好。
他抛下“倍兰”两个字就想出去,临走,他好像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他和他妈先回去给她收拾月子房,明天再来接她。
刘淑华在病房陪着罗秋月睡了一晚,她们等到第二天中午也没收到刘鑫那边的消息,在连续的十几通电话都落空,等罗湖生意识到不对,赶到刘鑫的房子里时,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
看着被搬空的房子,刘淑华和罗湖生这才意识到这是他的租房,至于房产证?伪造的。
回到医院,罗秋月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问刘淑华什么时候去给孩子上户口,罗湖生压抑已久的愤怒也终于爆发,他吼着,生平第一个巴掌落在了自己亲妹妹的脸上,把这个愚不可及的女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风暴过后,罗秋月还没有放下对刘鑫的幻想。
她凭着隐约的记忆,想起了她找刘鑫讨论孩子名字时,他嘴里模糊不清的“倍兰”二字。
但她也并不再全然地信任那个突然消失的男人,她让她的孩子姓罗。
只是后来他们一直没有再找到刘鑫这个人,罗秋月刚出了月子,就又带着罗倍兰从哥嫂那里搬出去了。
再后来就是罗倍兰对她模糊的记忆,罗秋月慢慢意识到“倍兰”不过是“备男”在方言口音之下的扭曲产物,她渐渐变得疯癫,声音嘶哑,神志不清的时候完全时一头失智的野兽。
至于她又为什么要走,大概是那个男人又给她打电话了吧……
这一切,罗湖生和刘淑华本来都不想提的,这样的事说起来不单单只是难以启齿,也脸上无光,但他们更怕罗倍兰步入她母亲的后尘,便把这件事当作警示标,竖起来给罗倍兰看一眼。
罗倍兰有些头疼,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罗秋月,还是单纯地因为感冒。
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很识趣地响起,罗倍兰拿起来一看,是林瑜发来的催促信息,她的车还有一个红绿灯就到了。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林瑜把车开进小区里,小区空地的晾晒绳上挂满了衣服。
没等她往里开到单元门口,就在路边看到了罗倍兰。
她今天简单得打扮过,林瑜在她嘴唇上看到了不属于她自己的、更加艳丽的唇色,睫毛是认真夹过的,罗倍兰应林瑜的要求把长发尽数挽起,完完全全地将她那张惊艳绝伦的脸展露人前——如果她的表情再放松一些,效果将会更好。
林瑜在微信上和丁羽聊天时,她得知她的女朋友朱琼枝已经在高铁上了,大概会在她们饭局快结束的时候赶来。
徐良轩和她提起过丁羽朱琼枝二人之间的举止互动有多么亲近,林瑜想,她有必要给罗倍兰打个预防针,以免罗倍兰被她俩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吓着。
车内的空调开得很足,罗倍兰不由得松了松紧闭的领口。
车子开动,缓缓驶向市中心的方向。
“丁羽的女朋友也会到,你待会儿别奇怪。”
叮嘱的话脱口而出,林瑜却远没她表面看上去的平静——她知道,是她自己心里有鬼。
罗倍兰闻言,迟疑了两秒:“丁羽……我没记错的话,她不是女的吗?”
“嗯,她是拉拉。”林瑜顿了顿,补充道,“同性恋。”
林瑜看向罗倍兰的目光复杂,眸子的最深处藏着几分期待。
她最大的幻想就是某天罗倍兰找到她,告诉她,她和她是一样的人。
但归于现实,林瑜只祈求她的表情不要是一副过于难以接受的样子。
“……噢,我听说过。”罗倍兰点点头。
面色无虞,一如往常……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两个人都在暗自揣测着对方,却又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她们眼底飘过的复杂情绪。
车子被一个红灯拦下,林瑜终究是按捺不住,再次把头转向了罗倍兰,鼓起勇气:“你是怎么看……同性恋的?”
对方依旧是沉默了两秒才开口:“没什么看法啊……”
“我也不太了解……其实,丁羽应该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同性恋。”罗倍兰说。
“怎么了吗?”罗倍兰问。
仔细辨认过罗倍兰毫无情绪波澜的脸,林瑜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地,也是这一下,她的期盼和忧虑一同落空了。
“没什么,开车无聊,突然就想到了。”林瑜撇开脑袋去看后视镜,把话题从这上面移开了,“待会儿你正常回答问题就好了,她之前看你的照片就已经很满意了。”
“噢。”
罗倍兰拧着指头:“但是,你真的觉得我能选上吗……会不会因为我学历太低就不要我?”
车还没开,林瑜腾出一只手轻轻揉揉罗倍兰的脑袋,梳的齐整的头发摸在手里滑滑的,手感很好,她安抚着罗倍兰,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一点:“这个时候就对自己有点自信嘛,选模特只看脸和身材,还有镜头表现力,你可是大美女,放宽心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