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王殿下,江少卿有这般才华,却从未听你在我们面前提起过,莫非是想金屋藏娇么?”
金屋藏娇?梁疏璟抬头看向他,眸色冷了几分。
众人见此,不由开始议论纷纷。谢元溪最先在一旁愤愤不平,与江愿知一同在江愿安耳边小声嘀咕:“贤王这是什么意思?摆明了是要污蔑你和璟王的关系,实在是卑鄙。”
而远处的梁疏璟只是淡淡品了口茶,口中冷冷道,
“本王以为少卿的才华已是人尽皆知了,还未到本王需刻意拿出来反复提醒的地步。贤王此言怕不是空口无凭,硬往白纸上作画,用意在何?”
沈问远看出他眉宇间透出的不悦,摆了摆手:“同璟王殿下的玩笑话罢了,还望璟王殿下勿怪。”
梁疏璟瞥了一眼,不再理会。
“不过哀家看璟王也确实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不如就趁今日世家小姐们都在这里,看看有没有心仪的?”
太后倒是觉得热闹,开口便要牵红线。
梁疏璟闻言,当真在太后面前开始挑了起来。梁疏璟不仅是众多皇嗣中最年少的,又继承了汀兰郡主一双漂亮的眉眼,如今一袭浓绀银丝窄袖劲装,墨发高高被云纹冠束起,当真意气风发。不少小姐见此都急忙端正坐姿,理了理发髻,都指望着自己是人群中被璟王殿下一眼看中的。
直至他将在场的世家小姐们一一扫了一眼,才笑着同太后开口道:
“启禀太后,没有儿臣心仪的。”
太后闻言只能作罢,一个两个,就算是赶鸭子上架也不肯圆她这老人家的心愿。
“罢了罢了,哀家乏了,你们倒是精神足得很,在这好好玩耍吧。”随后,便在兰絮的搀扶下离开了宴会。
不过,江愿安今日出了那么大的风头,那袭绣工夺目的长裙自然也并未只引起谢元溪一人注意。
“你便是江愿安?”
灵毓公主盘了高高的山口冠,额前缀了极为圆润的珍珠,柳眉如烟,星眸如灿,一袭织金云纹长褙,下摆施褶,反复扫视江愿安这身长裙,果真是一身贵气。
“小女愿安,见过灵毓公主。”
灵毓公主浅浅勾起嘴角,问起这身长裙:“你身上绣的这月华流照图,是何人所赠?”
江愿安没想到这身长裙给她招来这么多目光,口中搪塞,正欲开口之际,梁疏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本王所赠,一身衣服罢了,权当是衬佳人了。公主可有异议么?”
梁疏璟今日这摆明了是要护短,灵毓公主抬起眸子看向他,气势依旧不减。
“我道江少卿这袭长裙并非俗物,原是皇兄所赠,是问懿有所不知,皇兄见谅。”
语落,灵毓公主便冷哼一声,带着婢子走远了。
江愿安见今日她招来如此多非议的目光,刚欲拉上江愿知便准备打道回府。谁料还未转身,便被梁疏璟拦了下来。
“本王还未仔细看看少卿今日这身打扮,少卿便急着要走人了?”
换做平时,她心中定有对梁疏璟的不满,但今日毕竟是梁疏璟出手助她,又是在这人多眼杂的花朝宴上,她都还未开口好好向恩人道谢,又哪来数落恩人的道理。只罢将头扭向一旁,不肯对上他那双认真的眼眸。
“璇玑,先送愿知姑娘回府。至于江少卿,晚些时候我亲自送。”
江愿知见二人之间气氛如此焦灼,只能跟在璇玑身后老老实实上了马车。
“这身霁青长裙与你最为相配,为何还闷闷不乐?”
“相配是相配...不过太引人注目了些,殿下日后还是不要送如此贵重的礼了。”
那为何当初在西域便能收下凌澜赠的焦尾琴?
梁疏璟眸子一沉,心中不悦,但也并未浮现在脸上,只是明知故问道:
“少卿此言,是要和本王撇清关系了?”
“没有没有!殿下误会了!”
江愿安见他转身要走,慌乱之中就要去抓他的衣袖,情急之下一个踉跄,眼看重心不稳就要坠倒,被梁疏璟一把稳住,分毫不差拽进了怀里。这是江愿安头一回离他这么近,近到能听到自己胸口在扑通扑通跳,能闻到梁疏璟怀间若有若无的鸢尾香,连唇上的口脂都要不小心擦花在他衣领。
抬眸看去,梁疏璟眸中依旧是那样的隐隐寒意,像京川冬日落下的簌簌白雪,丝毫看不出他有为谁动容。
她不敢当着众人的面去贪恋这股温存,急忙推开了近在咫尺的他,慌忙理了理衣冠,垂目惶恐道:“是愿安失礼,惊扰了殿下。”
今日的她确实比平时要引人注目,玉容峨眉,明眸似秋水,绛唇如落花,当真如遗落凡间的牡丹画轴,不论是谁见了,都挪不开眼。
第18章 不眠
“无妨,少卿平安无事就好。”
梁疏璟回过神来,移开久久停留于她的目光,口中淡淡。
宴上其他人都各自捉蝶的捉蝶,吟诗的吟诗,四处皆是人群的喧闹声。唯独二人之间一片寂静,都默契的各自移开目光,不肯对上彼此的视线。纵使周围吵闹,心中却还是一片寂然,连人声都显得那么渺茫,最清晰的,是胸腔炽烈的心跳。
“多谢殿下今日出手相助...殿下果真名不虚传,写得一手好诗。”
江愿安心中别无他想,只能从方才那封纸笺开口。
“举手之劳。”
梁疏璟口中从容道出四个字,如泠泠细泉般温润无比,滴滴无声的流进了江愿安心里,却又带着寒冬还未消去的冷冽。
“殿下还是早些送我回府吧,今晚父亲便回来了,怕不是要等我一同用晚膳。”
江愿安依旧低着头不肯看他,也不愿同他绵延这场温存。
过了许久,梁疏璟口中才冷冷道出一个“好”字。
上了马车后,两人少见沉默了一路,只字未言。直至江愿安在江府下了马车,二人也未再开口同对方讲一句话。
回了元璟府后,璇玑见他脸上那副阴郁不散的神情,心中猜到大概还是与江少卿有关,但仍不敢开口多问,直至梁疏璟冷着脸吩咐她:“明日备好马车,祭拜完爹娘后便去云间谷。”
璇玑刚欲答是,便听他又淡淡补充了一句:“再去丰乐楼买几份蜜枣糍糕带着。”
天色又黯淡下来,屋外起了不小的风,将挂在屋檐的雨链吹的叮铃作响。他照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诗集来,命下人将门窗关紧,也不必再来喊他用膳。又是自顾自的一人坐在偏殿书房,谁也不想见。
霜浓与月见两个丫头凑到璇玑跟前,口中悄悄低语道:“璇玑姑娘,殿下这是又同江少卿拌嘴了?”
璇玑闻言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看起来比拌嘴还要严重呢。”
她在府上待了三年,梁疏璟平日除了偶尔为难府上的下人去拔草,便一副高高挂起的模样,实际还是带着孩子心性,对爹娘的思念也从来都埋在心里,闭口不提。直至今年江少卿来了府中,元璟府才多了些许生气。
但梁疏璟依旧心性傲得很,与曾经在梁府的那位少爷一般,平日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臭脸,但若与江少卿相处,二人又总传来阵阵笑语。
就连每每去祠堂烧香,梁疏璟也都挑上夜深人静之时,又或偶尔梦魇惊醒,便会孤身一人跪在祠堂,直至天明。
夜色如练,月光细细碎碎的照在梁疏璟的背影上,京川二月的初春还带着冬日未褪去的寒意,一阵一阵掠过他心间。祠堂失修的窗子被料峭而来的春风吹的吱呀作响,屋内只简单点了两盏烛台,恰好照亮了汀兰郡主夫妻二人的牌位。
“想来爹娘已经走了四年了,自打爹娘死后,孩儿便不喜入京,只怕到了京川,爹娘历历在目的身影映上孩儿脑海,引得孩儿心中悲痛,倒映衬了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说来孩儿真是无用,至今也未查明那夜的真相。每逢京川下起掠冬而来的春雨,孩儿便不免夜长梦多,心中迟迟忘不去那一夜的悲痛,痛恨自己为何要在那一夜进宫,为何没能早些回来救下爹娘,为何让阿姐同我都要带着爹娘的遗恨活下去...孩儿该死,愧对爹娘养育之恩。孩儿惟愿爹娘在九泉之下能安心,弑亲之仇,孩儿宁死定报。”
江夫人平日口中常唤的阿璟,也只有在此刻才真正像个孩子,又或说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也会同自己的爹娘诉说着这么多年来的苦楚。
“阿姐如今已在云间谷养了四年的身子,谢尚书派去的丫鬟们也将她服饰的很好,等清晨天一亮,孩儿便带上阿姐最喜的蜜枣糍糕去云间谷看她,只是不知阿姐如今还喜不喜吃那糍糕了,孩儿猜她大抵还是喜爱。不过孩儿府上近日还来了位姓江的少卿,正是同娘亲生前关系最为要好的江夫人之女,江少卿的性子同幼时倒是分毫未变,同幼时一般淘气得很,不过她似乎并不知道我幼时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在我面前又常常显得生疏,定是少了爹娘带我同阿姐去江夫人家坐客,因此才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