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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尔后又嘿嘿笑两声,把那只沈芳给的镯子晃了晃:“再说了,找个没灵力的小子用得着法坛么。”
    王天福嘟囔:“我以为你又趁机捞油水……”
    王奉虚和一般道士不太一样,他短发,眼角内眦边生着两粒对称的小红痣,浑身找不着一丝脱尘的修士气质,不笑时还好,若笑了,感觉比谁都精明市侩。
    “碎碎念什么呢。”王奉虚正摆弄着镯子,顺手给了王天福脑袋一下。
    “我是说,你到底要怎么找人,”王天福保护着头上的混元巾:“还有别总拍我头,影响我长个子。”
    王奉虚:“什么封建迷信……”
    末了,突然反应过来把自己骂进去了,于是吞了后半句没说,若无其事揭过:“青蚨还钱,知道吧。”
    王天福恍然大悟,又皱眉:“师叔你啥时把母虫放他身上的?”
    “之前见他印堂发黑,一看就是笔大生意,我留了后手,”王奉虚啧了一声,嫌弃道:“你就学吧你啊。”
    那手镯在王奉虚手中一握,再张开时,竟化成了个草蚱蜢,一蹦一跳,朝某个方向而去,在地板上留下一层极浅的痕印。
    “好玩好玩!”王天福拍了两下手:“问了香卦咱就出发?”
    王奉虚不置可否,取了一支玫红竹签香,手指搓了两下,淡淡烟雾随着火星子的明灭飘出来,不一会儿,香灰塌落在地板上。
    王天福催促着:“走啊师叔。”
    香卦是个保心安的仪式,每回出发前,观里道士们都喜欢问卜一番,也从来都是吉、小吉、大吉、大大大吉。
    跟那咖啡杯尺寸似的,就没那不好的字。
    王奉虚趴在地上看香灰,半天没动。
    王天福走回来叫他:“师叔,你……”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凝在地上的香图上。
    其实“大凶”也不一定就惨烈。
    但比大凶更可怕的,是深不可测、匪夷所思的——
    “无”。
    -
    “打不通?”
    “不在服务区。”
    灰绿色的房间里,四人面面相觑。
    左右墙角一边堆着一只麻袋,里头人纷纷颤抖,但出不了声。
    地板上是拖曳和剐蹭的痕迹,沙发上全是混合了泥土黄沙的脚印子,能看出是经历过一场十分激烈的冲突。
    “他爹的,草!”刀疤脸抓着自己头发,失态吼叫着,原地踱了几圈,指着其中一个麻袋:“那这一个,这个家里拿的钱呢?”
    “还没到,是约的今晚……”
    “来不及了!他爷爷的这姓陈的家里报警了!”刀疤扭头朝另一个麻袋踹去,里头发出一道痛苦的呻吟,挣扎着往旁边躲。
    无人注意到,麻袋里爬出一只不知哪来的草蚱蜢,差点被刀疤的鞋头误伤,抖了抖青须子,又活泼地钻回去。
    “三哥在就好了,”老四苦着脸抱怨:“他最有办法了,每次他去,那些人家里从不报警。”
    “艹你大爸那你去把老三找回来啊!说不定他死都死了!”刀疤呸了一口,暴躁地收拾起自己东西,将地板上铺着的一次性塑料桌布也卷起来,团成一团,胡乱塞进手提包中。
    “警察估计要查到我们了,老子不干了,先回去躲一阵。”
    另一个人阴阳怪气:“警察影子都没来呢,吓成什么样,就是怂。”
    刀疤当然是没有放过对方的爹谱,两人脏话连天地吵起来。
    突然,刺耳的门铃叫出声。
    门内偃旗息鼓,警惕四望:“谁?”
    “点外卖了?”
    “没有啊,谁敢点?”
    一阵窸窸窣窣的收拾后,刀疤把手提包放下,去厨房摸了把刀背在身后,蹑手蹑脚去瞅猫眼。
    略有些畸变的鱼眼镜头里,男人硕大一张白脸霎时诡异。
    黑骷髅皮夹克,是老三。
    但不知为何还拿着一根折叠拖把。
    好歹是熟人,刀疤松了口气,刚准备拧动把手,突然顿住。
    惠安小区建在城郊,是七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楼道上是声控灯,虽然灯泡不怎么亮,但开关特别灵敏,过道上蹿出个大耗子也能让门口闪烁半天。
    但奇怪的是,老三上楼好一阵了,外边居然还是昏沉沉的,就好像来者是无声无息,蹑手蹑脚来到门前的一样。
    刀疤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为什么,这么一耽搁,放在门把手上的掌心都冒汗了,嗓子也有些拔干。
    屋内其他人不明所以:“谁啊?是老三吗?”
    “怎么不开门呢?”
    刀疤无法将方才那瞬间的荒唐感描述给同伙,也无法心安理得开门,于是舔了舔嘴唇,装不在意地招呼了声:“老三啊?”
    门外闷闷地“嗯”了声,的确是老三的声音。
    刀疤悬着的心稍微落回胸腔一点,但还是谨慎地凑近猫眼,一字一句问:“你不有钥匙吗?”
    门口男人抬起头,无神的眼睛黑洞洞的,差点占据整个猫眼的视野。
    他抓了抓后脑勺:“……弄丢了,给我开下门。”
    刀疤霎时后背发凉,往后趔趄小半步。
    备用钥匙根本没给老三!而是为了以防万一,粘在门口牛奶箱下。
    外面根本不是老三!他究竟是谁?
    难道说计划已经败露,警方让便衣乔装成老三来把他们一网打尽,还是……?
    还是人在装神弄鬼?!
    刀疤汗如雨下,咕嘟地咽了咽口水,再次忐忑眯眼往猫眼中瞧去。
    这一瞧,却发现更为诡异恐怖的事情。
    门口的“老三”上一秒还直愣愣盯着前面,突然就僵硬地、咔咔地扭着脖子,看向牛奶箱,开口也成了一个从未听闻的幽幽女声。
    ——“哦,原来在这啊。”
    毛骨悚然的战栗感顿时从脚底窜上天灵盖,刀疤感觉到心脏狠狠一坠,抓着门把的手也开始抖个不停。
    门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后,一把钥匙插进了锁孔,轻轻转动。
    喀嚓——
    第4章 鬼打墙
    龙竹没过多久就拖着个麻袋从惠安小区出来,拉开后座门,里边废品如山,毫无落脚之地。
    她眨眨眼,又把麻袋拖到车尾,熟稔打开后备箱塞进去。
    小车一溜烟驶离,从逼仄的巷子里穿进穿出,密密麻麻的电线在嶙峋楼宇间蛇蟠蚓结,天空被挤成了顶上的一道绿缝。
    龙竹须臾发现不对,这巷子道路头尾竟是串连起来的——是鬼打墙!
    她踩了一脚刹车,拉起档把,车子嘎吱一声,漂移在楼房下的荫庇处。
    “一念不起,万法皆空,一尘不染,万境皆通。”
    她眯眼向上方看去。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自两旁罅隙中穿出,前后簌簌落在汽车前引擎盖上,落叶无痕,连一个凹进去的脚印子都没留。
    “心若止水,万象皆澄,意如流云……万缘自轻!”
    龙竹没说话,捞起副驾驶上的折叠拖把跳了出来,那道士疾疾念完了这段清静经,又扔出几道符箓。
    龙竹把那黄纸捣破,发现不过是障眼法,此时道士已然出现在一棵树后,他微微一笑,那老树竟疯狂开始抽枝拔叶,拧成一股粗茁的木索,朝她鞭笞而去。
    龙竹半点不躲:“五行术?”
    说罢,她扬起拖把,千钧一发之际,用前端的海绵咬住了那条木索,狠狠一拉脱水的把手,下一秒,木屑纷飞。
    王奉虚睁圆了眼睛,与此同时口中吐出一口血。
    偷偷打开后备箱的王天福此刻见势不对,放下麻袋三两下跳了过来,袖子里似乎有火光。
    王奉虚当机立断,掐住了王天福的袖子,让那火苗囫囵憋了回去。
    “大师,咱们先别打架了,”王奉虚草草擦了擦嘴边血迹,满面春风笑起来:“多伤和气啊,其实我俩是来帮忙的!”
    龙竹意外地望向对方。
    王天福也意外地看向自己师叔。
    “那小明星昨天就在你手上,你要害他的话,不至于现在才下手。”
    王奉虚拍了拍衣领和肩膀上的木屑:“我之前帮他起的卦,命有一劫,大凶,不过已经化解了。”
    他观察着龙竹的神色:“你昨天带人出去,其实是想替他绕开这劫,对吧?”
    龙竹甩了甩拖把上的碎屑:“他不能死这么早,我答应过人。”
    王奉虚心里有了计较:“你看,你也知道现在这个年代不同以往,你再这样招摇,不仅惊动警察,玄门也会找上你,刚好我——”
    他拉过小道童,捏住对方酒窝强行提出个笑脸:“还有我师侄,是军儿他娘请来寻人的。”
    “反正你要送他回去,不妨把人交给我俩,还少你一些麻烦。”
    龙竹思考起来。
    “你不信就起一卦,看他有没有劫应在我俩身上。”
    王奉虚见事情要得逞,又急急补充:“你也辛苦了吧,是该休息一下,不然来我们叔侄俩的酒店下榻,我们为你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