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继续补充:“我想要爸爸妈妈回来给我过生日!”
——“给我过生日……”
——“生日……”
听说刘冬生的父母在城里打工,很少回鹿驳山,他一直在爷奶家住,从小娇惯,学习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爷奶似乎从不管教,只雷打不动每月去道观上香祈福。
似乎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但又不是什么节假日,他父母估计也不会专程回来。
“……冬生,我是妈妈。”
忽然,一道温婉的女声从黑黢黢洞口中飘出来。
刘冬生愣了一下,眼睛一亮:“真的是妈妈的声音!”
“最近有没有听爷爷奶奶的话?老师布置的作业有好好做吗?”
一个略显严肃的男声随即响起,应该是刘冬生的爸爸。
刘冬生得意忘形,朝山洞里喊:“我可听话了!”
“父亲”语气歉疚:“爸爸妈妈工作忙,明天回不来镇上。”
没等刘冬生表现出失落,他话音一转:“所以我们现在提前给你过生日,妈妈还给你买了生日蛋糕。”
刘冬生欣喜:“可是你们在哪里啊?”
“母亲”笑道:“傻孩子,我们在山洞里呀!”
刘冬生表情焦急:“但我看不见你们。”
“父亲”语气无奈地轻笑:“你凑近一点就看得到了。”
刘冬生于是把整个脑袋都探进山洞里,不一会儿,外边只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传出:“我看见了!哈哈哈!好大的蛋糕!”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父母轻轻拍手,清唱着生日快乐歌,在寂静山林里,这片温情显得格外突兀。
“哈哈哈哈!真好玩儿!这个礼物好有意思啊!”
刘冬生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开心,可他的肢体动作却有些奇怪,手舞足蹈像在挣扎,似乎是遇见什么极度可怕的事物,可偏偏挣脱不开,无法将脑袋拔出来。
“冬生,你喜欢吗?”
“母亲”温柔地询问。
“喜欢!太喜欢了,明年还可以这样过吗?”
刘冬生按着洞口岩石,竭力挣脱的动作弧度愈发激烈。
“父亲”回答:“当然可以啊,冬生,我们爱你。”
“母亲”说:“你是我们的骄傲,冬生。”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歌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刘冬生不再挣扎了,他有些僵硬地趴在洞口边,声音呆呆地跟着重复着歌词。
乐音结束后,他缓缓抽身,将脑袋拔出来。
惨淡月色下,他的神情很平静,和刚刚兴高采烈的模样截然不同。
李通问:“冬生,你爸妈送你什么礼物了啊?”
刘冬生嘿嘿笑起来:“是一个特别牛的汽车模型!”
有人感慨:“真好!我也想要一个汽车模型,我妈说期末考满分才给买。”
时间很晚了,一群人稀稀拉拉开始往山下走。
小辉跟在队伍最后面,听着大家的闲言碎语,无意间捕捉到潜意识里的一丝吊诡。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是哪里呢?……等等,现在想起来,好像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山洞里为什么能播放动画片?
山洞里为什么会有刘冬生的爸爸妈妈?
为什么其他人不觉得奇怪?
只有自己一个人觉察到不对劲吗?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山道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像一条随时会反咬一口行人的蛇。
每走一步,碎石就发出细碎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窃窃私语。
小辉害怕极了,黢黑的山洞仿佛鬼魅一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不受控制地想象出一个画面:无数双漆黑的手从洞口伸出,沿着脚印来抓他的脚踝……
终于,他鼓起勇气,大着胆子往回扭头——
山洞还是那个山洞,没有别的异常。
大家蹑手蹑脚绕开值班老师的办公室,回到镇上学校的宿舍。
小辉拉上薄薄的空调被,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刚刚是幻觉吗?
大概是的吧。
并没有什么铠甲星战士,也没有刘冬生爸爸妈妈唱的生日快乐歌。
所有都是幻想出来的……一定是这样。
翌日,窗外艳阳初生,灿烂耀眼,阳光驱散开昨夜的阴霾,他似乎真的只是做了一个诡异的噩梦。
说不定,连那场临时计划的探险也只是梦的一环。
小辉浑浑噩噩穿好衣服,洗漱好跟着室友出门排队。
带队老师正兴高采烈地宣布,今天的活动是去镇上的手工艺集市参观,体验当地民俗风情。
小辉发着呆,一路上都还在想昨天发生的事情。
队伍经过了镇卫生所门口,这里停了一辆警车,信号灯令人心慌地闪烁着,一大群人层层叠叠围在路边议论纷纷。
小辉莫名放缓脚步,只见那老人怀里抱着一副极为眼熟的黑白遗照:“冬生……你怎么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哪……”
彷如晴天霹雳。
小辉怔在原地,被自己刻意淡忘的画面再次清晰起来。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频率,连牙齿也因颤抖发出咯咯的撞击音。
刘冬生死了!
一定是……一定是那个山洞!
昨晚刘冬生的脑袋卡在洞口里的时候,他张牙舞爪挣扎的样子就好像……
好像他是把头探进了一只巨兽口中。
那不是山洞……
那是一个怪物。
第42章 判官之三
竹斋檐下摆着一张墨玉棋盘。
白鹤也身着素衣,散着长发,指间夹着一枚白子,将它轻叩棋盘之上,彼时松风穿廊,铜铃忽响,正巧与落子声相和。
坐在对首的,是个顶着“丁老头”呆相的木傀儡。
他每落一子,就要雀跃地蜷曲十指,炫耀这副新指节有多活泛。
白鹤也支着腮,虽有些不忍打破这场庭前对弈的雅致意韵,但还是忍不住开口:“榆生,无气不活,这一子你落错了。”
墨玉棋盘上疏落摆着三五云子,白子埋伏于野,虽未成阵,但暗藏的凛然杀气已见雏形,只可惜黑子完全是天马行空的走法,倒让白子有种胜之不武的挫败感。
木傀儡榆生挠了挠头,仍旧我行我素啪嗒按下一枚黑子,尔后得意地指了指斜上方,一颗,两颗……五星连珠。
白鹤也捻棋沉默:“你在下五子棋?”
榆生洋洋得意地点头,晃得四肢关节都发出卡巴卡巴的声音。
白鹤也懒得再教,只怅然地啧一声:“算了,我不该跟一个榆木脑袋计较。”
也不知道当初换一种木料做,会不会聪明一点。
他把手里云子哗啦啦抖落在竹丝棋罐里:“把鱼饵拿来。”
役妖怨力强大,不像役鬼那般好打发。
它们光吃怨力还不够,偶尔也得享用一定的供奉,否则就会变得懒怠。
白鹤也以自己的灵力入香,制成香塔作为鱼饵,为防吓到无辜人士,特意挑了最为偏远僻静的竹斋来投喂。
榆生摇摇晃晃站起来,转身去多宝格上取来一只陶瓷小盅。
打开一看,里头居然空空如也!
“卡巴!卡巴卡巴卡巴!”榆生疑惑而焦急地抖着下颌。
白鹤也眉间一蹙,目光迅速落到素屏风后,那里停着一具清漆长棺。
此棺长六尺三寸,宽二尺,高二尺,四足有缠枝莲花,棺盖上密密凿刻着一串云纹讳字。
未经深想,白鹤也瞬间捞起几颗云子,弹指朝莲花棺激射而去。
吱嘎!——云子裹挟着劲风,将棺盖硬生生推开一半。
几乎是同一时刻,白衣青年一掌拍在棋盘上,那几枚错落云子齐齐腾至空中,被挥来衣袂一扫,呈现出一个诡异阵型,犹如织出弥天罗网,眼看要钉入棺中。
唰!
里头刹那间蹦出一人,身法极快地翻身扫落两颗子,破了阵网,急匆匆往屋外掠去。
她拿外套兜了一堆鼓鼓囊囊的东西,逃窜中,一路啪嗒洒下不少——定睛看去,是原本被放在瓷盅里的香塔鱼饵。
白鹤也见是“惯犯”,自然毫不客气,抬手便是奇仪凶格招呼过去。
龙竹敏捷一跃,跳到院中老树上,想借遮天蔽日的枝条伞盖隐去身形,才刚攀上树杈,“雀投江”的悍然灵力便将其削断,龙竹倒挂在半空,拿脚尖轻巧勾住另一边枝条,借力来了个回旋,把自己甩到另一丛枝蔓间。
她还有闲情逸致拈起怀里的香塔往嘴里送,喀嚓喀嚓嚼两下,回头深深望了青年一眼,咧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又留手了。
那就是下次还可以再来的意思?
转眼间,鱼饵小偷消失在此起彼伏的绿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