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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王天福愣了一下:“没有……吧。”
    龙竹“嘶”了一声,自言自语:“那算了。”
    她只是隐约觉得,刚刚的录音里还夹杂着某种类似拖行摩擦的簌簌声……
    -
    长丰观后山,密林深处。
    红寸头蹲在一块巨石上,拿着一把扳手,正咔哒咔哒地替两个傀儡修复关节。
    “别捯饬你那假人了,”胡老头奚落道:“反正也抗不过白家小子一根手指。”
    “我要像你一样有个好大孙,我还费这牛劲,买材料都比赚得多,干!”她骂道:“都睡半天了,到底成没成?”
    胡老头盘腿坐在阵法边缘,枯瘦的手指摩挲着孙子的天灵盖。
    兜帽男直挺挺躺在地上,胸口毫无起伏,眼皮却诡异地颤动着,仿佛在做什么噩梦。
    “急什么?”胡老头哼了一声:“他正顺着地脉摸路呢,白鹤也不知在鹿驳山底下埋了多少灵识,有的忙唷。”
    红寸头把眼球往傀儡眼眶里一塞:“要我说,直接绑几个观里的道士威胁他得了。”
    “然后惊动异管局,追着你满山跑?”胡老头嗤笑。
    “先不论异管局,我听说白鹤也那人,你偷了太隐仙律,他或许只要你小命,你动了他的人,他能掘你祖坟。”
    阴影里,一个少数民族装扮的少年慢悠悠走出来,腰间挂着一只竹筒,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红寸头掏掏耳朵:“来阴的不行,来暗的也不行,就只能等这劳什子阵法了?”
    她很不耐烦看向少年:“姓蓝的,你让我们守这‘移灵阵’,你自己倒成日不见踪影,不会想耍诈吧?”
    “我可没工夫耍你们,”南疆少年神色桀骜,轻蔑抱着手臂:“只是找到点好东西,没准儿能提前开阵。”
    胡老头掀起眼皮:“先说好,到手了怎么分。”
    三人目光微变,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别装了,谁不是冲着太隐仙律来的,”红寸头言无顾忌:“到手后能拿多少,各凭本事。”
    南疆少年傲慢地弯了弯唇角,似乎并不将对方放在眼里,轻飘飘就应了:“行。”
    胡老头突然一巴掌拍在孙子脑门上:“该醒了!”
    兜帽男猛地睁眼,瞳孔里泛着死鱼般的灰白。
    他僵硬地爬起来,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声音:“……饿。”
    红寸头嫌弃地往后一仰:“你这孙子怎么跟个饿死鬼似的?监控拆完没?”
    白鹤也久居深山,常年足不出户,但却对鹿驳山周遭发生的变动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他将灵识注入地脉,连成网络,便如同某种监视器一般,可以随时探知危险。
    “别催,”胡老头瞪眼:“他魂儿刚游回来,先让他歇歇。”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肉干塞过去。
    兜帽男嚼得咯吱作响,南疆少年突然皱起眉头,嫌恶地退后一步:“你喂他死人肉?”
    “那咋了,”胡老头阴阳怪气:“就许你拿死人喂虫子,不许我孙子吃两口?”
    南疆少年目露不快,下意识抚上腰间竹筒:“我可从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喂我的虫子。”
    兜帽男嚼了半天肉干,突然停下来,声音像砂纸在摩擦:“有人来了。”
    众人倏然噤声。
    林间小径上,方序正扛着铲子嘟嘟囔囔走来:“天天塌天天修,什么时候是个头……”
    三人隐于黑暗处,相互看了一眼。
    红寸头舔舔嘴角,无声低笑:“喂,送上门的,你们管不管?”
    ……
    竹斋檐下,山风掠过,檐角铜铃乱响。
    榆生捡起一枚被风吹落的叶子,熟门熟路将它放在盛满泥土的扁钵中。
    白鹤也接过,将钵置于掌心,催动灵力,土中绿叶刹那间蜷曲凋敝。
    “从残叶脉络走势来窥吉凶,谓之土占。”
    “卦象上说……”
    白鹤也垂眸看去,怔了一下,随后面色如常吩咐:“这枚不太准,去重新换一枚。”
    第49章 判官之十
    三枚叶子,皆为凶卦。
    白鹤也盯着怀中扁钵,眉心微蹙,手指在轮椅扶手上轻叩两下,两条骨鱼破土而出,拖曳着地脉中咔咔作响的锁链,乖顺地臣服在他膝前。
    他从袖中摸出几枚香塔,扬手一抛。
    骨鱼腾空争食,鳞甲碰撞声清脆如玉。
    就在白鹤也静心养神抛饵喂鱼时,一道黑影从梁上倒挂而下,刘海垂落,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眸,森森鬼气惊得骨鱼四下逃窜。
    龙竹一脚踢开那鱼头,自己张口咬住半空中抛洒过来的香塔,“嘎嘣”咬碎。
    白鹤也转瞬收起两只役妖,无奈道:“不要老是吓它们。”
    龙竹盘腿坐下:“条件反射。”
    白鹤也袖中手指微动,一枚香塔精准落入她掌心。
    这枚香塔同“鱼饵”不大一样,其中蕴含的灵力更为醇厚。
    龙竹从不遮掩情绪,见状整个人支棱起来:“你专门给我做的吗?”
    白鹤也说:“……倒也不是专门。”
    他嘴唇翕动,半晌还是解释了一句:“喂鱼用的饲料做起来很麻烦。”
    桌案上那只长尾山雀扇着翅膀飞起来,似乎是埋怨龙竹这个旧主随意遗弃它,冲着对方脑门扑过去。
    龙竹被啄了两下,须臾劈手夺过半空中的白色肥啾,好奇地将其搓长捏扁:“有意思,这也算是炼器吗?”
    白鹤也一道灵力打过去,使得可怜小鸟从龙竹魔爪中解脱出来:“没灌多少灵力,禁不起你这样蹂躏。”
    “你好像会很多东西,”龙竹支着头:“奇门之术,炼器之术,还有……”
    她的目光往下,心中想起此前看见的黑纹禁制。
    白鹤也神色不变,将轮椅调转了个方向,声音平缓:“久居深山,就得多找些事情来做。”
    “你没出去过?”龙竹歪了歪头,竖起一指:“是因为那个禁制的原因吗?”
    白鹤也语焉不详:“算是吧。”
    龙竹盯着对方:“欸……”
    白鹤也心头闪过一丝凉意,他敏锐且警惕地后一仰,轮椅无声后退半尺:“怎么?”
    龙竹突然伸手撩开他的道袍下摆。
    “放肆!”白鹤也一掌劈向她手腕,却被她反手扣住。
    她箍住对方脚踝,脸上带着纯真无邪的好奇神色,将之往下一压,按在草地之上。
    白鹤也神色遽然一变,瞳孔骤缩,仿佛被雷劈过灵台一般,骤然间攥紧扶手,手背青筋乍起,隐约可见青紫色的血管脉络。
    而惊异的是,在他脚尖接触地面的那一刻,泥土溶解,宛若流沙,吞噬了他半个脚背。
    龙竹立时松手,放任对方抽足,带着泥沙,重新踩在轮椅踏面上。
    “难怪你不能走路,”龙竹恍然大悟:“禁制接触地面是什么感觉?”
    白鹤也冷着脸:“不劳费心。”
    “轮椅、屋子、棺材,”龙竹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这三样东西源自同一种特制木料,并不仅仅是怕禁制失控而为他设计的牢笼,还是为了防止他被吞没进大地之中的护身盾牌。
    龙竹抬起头,见竹林上空,暮云如火。
    她忽然开口:“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不等回应,她一把将人从轮椅上抄起,打横抱在怀中。
    白鹤也完美的表情有过一秒的龟裂:“你——”
    “你要是掉下去,我不负责从土里把你捞出来。”
    她淡然威胁,绕过慌忙跑上来的榆生,纵身一跃,踏着树梢一路往山巅掠去。
    晚风呼啸,怀中人脊背紧绷,道袍广袖翻飞如鹤翼,拂过脸颊时带着一股熟悉的降真香味,却再无法令人心静。
    鹿驳山山势连绵,峰峦高耸。
    在那山巅之处,有一棵虬曲的老松,横枝乱节,屹立在高处睥睨众生。
    远处恰逢黄昏日落,霞光晕染,云层间绮丽之态美不胜收。
    龙竹三两下就飞掠而至,她先将白鹤也搁在树杈上,尔后才扶着树干蹲在旁边。
    “好看吗?”她突然兴致勃勃地发问。
    远处群山如浪,落日沉入云海,余晖将两人脸庞都染上金红色。
    白鹤也怔了怔,紧攥的指节不自觉松开。
    “为什么。”他低声问。
    龙竹抱着膝盖,望向云海之间的那处耀目霞光,喃喃:“因为很好看。”
    山风拂过耳畔,将她一头微乱的发丝捋得更不成样子。
    龙竹抬头,感受着这股凉爽的温度,心思似已翻到九天之外。
    她摸出偷藏的香塔掰成两半,递过去半块:“尝尝?你做的。”
    白鹤也盯着她掌心看了半晌,有些无语,但仍然伸手接过。
    松风过耳,远处道观钟声悠悠传来。
    他看着掌心半块香塔碎屑:“世有九魈,寿与天齐,你明知道自己死不了,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