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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旅游搞起来了,本地人就业压力也减缓了些,林舟父亲也在政府那贷了条船,信誓旦旦干上三年就能还钱回本,之后就能净赚给自家了。然而还没搞上两年,他酒瘾又犯了,别人早早在码头揽客,他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林舟放学回来找他,发现这酒鬼躲在桥洞子旁边睡觉,翻身踢倒了八九个玻璃瓶子,酒气熏天,浑身味道比那没腌好的鱼都臭。
    林舟不敢指望这个酒鬼爹,于是之后的寒暑假都是他自己去顶班,每天早出晚归出船。
    他年纪小,虽然才上初二,做事却麻利老成,游客们往往怜惜这样早当家的穷孩子,都会专门去坐他的船,也会多给点零钱,大部分林舟不肯收,偶尔拗不过游客的热心肠,也就收了,回头再给他们在江上多划一圈。
    中午,船工一般都聚在桥洞子下吃午饭,大多都是家里带的,桥头小吃卖得贵,只有游客在那消费。
    林舟收了船,几步跨到阶梯下边,把带水的竹竿一搁,就见前边聚拢的人群气氛不太对劲。
    这些下力气的船工平日吃饭都是高谈阔论的,一口饭一口汤,聊国家时事,聊家长里短,龙门阵摆得唾沫横飞,或是拿副长牌一边吃边打,浑厚嘹亮的嗓音能在桥洞子里头打几个来回,今天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几张熟面孔脸上载着讳莫如深的神色,林舟直觉发生了什么事。
    “刘叔,咋了嘛你们?”林舟叼着筷子坐下来,打开自己的盒饭:“输牌啦?”
    “哦,舟娃子,”刘叔冲着林舟笑了笑,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含糊道:“唉,昨天湾子那出了事……你钟叔叔生病了。”
    林舟没听明白,湾子出事和钟叔叔生病,这中间有什么前后因果关系吗?
    这时候,有人突然大吼一声:“啥子生病!就是被水鬼冲撞了!河里头有东西!唉你们总是不信这些。”
    周围人顿时面色极不自然,纷纷说着“好了好了”去安抚那人,但眼睛里却流露着和那人如出一辙的恐慌,自欺欺人地躲避着什么。
    林舟讶然扭头,看向大吼的那个人,那是一起出船的朱老头,平时脾气挺好,对人和和气气的,和钟叔叔有拐七拐八的远亲关系,平日他俩都是一起出船。今天的朱老头神色隐约有些焦躁,额头拧着筋,刚才与其说是发火,不如说更像在掩盖内心的不安,活脱脱的色厉内荏。
    “老朱,你莫急嘛,人医生都说了,是劳累过度,多休息几天就好了。”刘叔讪讪安慰对方。
    朱老头也觉得自己刚才闹了笑话,悻悻咬了一口手里干馒头,额头青筋还是鼓着没歇下来,闷闷地不知在想什么。
    林舟这个年纪,好奇心重,他偷偷捏刘叔衣角:“叔,他说的水鬼是啥子嘛?”
    刘叔看了朱老头一眼,扭头压低声音,神神鬼鬼的:“哎呀一时半会跟你扯不撑头,等吃了饭去牌坊楼那边讲。”
    众人潦草吃完饭,各自拿着船杆上工了。
    暑假还没收尾,游客人流一阵一阵的,没上个月那么多,但白天依然算是火爆。
    刘叔把林舟拉到一边,见周围没人这才说:“你这两天摇船,莫要去湾子那边荡,直来直去划一圈就行了。”
    一般摆渡船也就是在河对岸来回一圈,在哪里上船,也在哪里下船,有的船工热心,想带游客多逛一阵风景,就喜欢从前边一个小岛口穿过去,那河心小岛实则就是几块硕大礁石,长满了荒草,还有一处很小的被荒废了的凉亭,中间有个凹凼就是湾子,一般只容一条船过,船在湾子里时,宛若多了几扇错落的天然屏障,外头就看不见里边。
    这地方本来也不是什么景点,某次被游客传到红书上火了,后面有些年轻人就专门会要求船工划到湾子里,开个广角拍照打卡。
    “老钟那天接了个游客,是个戴口罩的女人,右腿有点跛,她给的是现钱,让老钟送她去对岸,”刘叔说:“嗨,对岸那是片还没开放的荒山噻,哪个有事没事会跑起去嘛?老钟以为她是开玩笑的,就也半开玩笑答应了,船划到湾子的时候,老钟听到有声音,一回过头,女的不见了。”
    林舟张了张嘴,也紧张兮兮压低声音:“跳河自杀啊?”
    “是自杀就还简单咯……”刘叔露出个苦笑,又继续讲起来:“当时老钟心头慌,拿杆子在水里找了好久,没找到人,你想嘛,就算是个自杀的,溺水时候咋个可能半点反应都没有呢?那水面平平静静的,连个泡泡都没起,老钟就想,是不是趁他没注意,踩着浅礁跑到小岛上了,他就把船暂时搁在礁石边,爬到那岛上找了一圈,凉亭里没有,到处都没有!”
    林舟心脏扑通扑通跳起来:“后来呢?”
    “老钟害怕,找了一个小时没找到,他就赶忙回去了,他想说找派出所报案,但是他婆娘说,那个湾子是盲区,万一女人死了,家属要闹上来,说是他谋财害命或者见色起意怎么办?家里哪有钱去赔呢?他当时就没报警。”
    林舟拄着竹竿,蹭了蹭手心的汗,下意识喃喃:“还是该报警的。”
    刘叔也说:“是噻,如果报了警,可能就没后面的事了。”
    林舟吓一跳:“后面还有事啊?”
    他原以为是女人失踪,老钟心里藏着事,所以才吓得病倒。
    “唉对啊,这些都是老钟婆娘讲的,老钟病倒前,事情都跟她说过,”刘叔皱眉:“就是昨天晚上,晚上六点河岸古街不是要挂灯吗,挂了灯坐船的就少些了,水面黑咕隆咚的,不如跑观景台上看夜景,老钟也差不多那时候要收船,突然他发现船头吃水线不对,再抬头,船上多了个人,再一看,居然就是那天失踪的女人!浑身湿漉漉的,就坐在船上看他!”
    林舟听到尾句,浑身炸开一片鸡皮疙瘩。
    “然后那个女人就问了一句话。”
    林舟头皮发麻:“什么?”
    “她说,‘不是说好送我去对岸吗?你怎么半道就回去了’。你想想,那都过去三天了,这哪个活人能在水里等上三天啊?”
    第86章 离魂之三
    林舟他爸第二天挥发完了酒精气,又开始幡然醒悟,决定再不酗酒,当天就收拾好准备出船,让儿子回去读书上课。林舟都懒得告诉他现在还是暑假,学校门都没开。
    不过酒鬼能清醒一天是一天,他要去出船,当然好过在桥洞子里醉生梦死。
    他爸出了门,林舟去楼下买包子吃,包子铺里面人烟稀少,早就过了忙碌的那一茬。
    这家店在镇上美食排名前几,开了十多年了,中间换了几任老板。现在这个店老板和林家父子是老乡,一边拿着苍蝇拍挥舞着,一边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问他知不知道青城山最近明星失踪的新闻。
    林舟有手机,三手买的,好歹是个智能机,有点卡,不打游戏的话,刷短视频也凑合。
    他喝了一口稀饭:“不是后面又找到了么?”
    老板说:“是啊,但我听他们说,是剧组拍戏,惊扰了山里头的山鬼,后面导演买了供品去道歉,山鬼才把人还回来。”
    “嚯,是不是炒作哦。”林舟笑了一声,突然又想,真有意思,山里头是山鬼,水里头就是水鬼,这世界上无论发生什么奇怪讲不通的事情,好像都能推在鬼身上。
    上次刘叔说,老钟后面在码头又遇到了那个跛足口罩女人,但老钟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就被吓得丢下船跑了,晚上就发了高烧,一直烧了两天,迷迷糊糊中,把事情跟他老婆说了,才流传出水鬼这档子事。朱老头对此深信无疑,他后面出船的时候还专门带了黄表纸香蜡和黑狗血,准备自己如果遇上了水鬼,要么给对方笑纳点纸钱保平安,要么对方不识相,就泼点黑狗血过去,以示他也不是好欺负的。
    真是万全的准备。
    林舟放下粥碗,抹了抹嘴,从兜里掏手机扫桌上的支付码:“一共多少?”
    店家会意:“你四块五,你爸五块。”
    很快就响起叮的一声到账提醒,林舟跟老板打了个招呼,转身回去了。
    他爸不爱用智能手机,平时只带现金,林舟想教他用,他又说自己不懂不肯学,平时吃早饭他也从来不自己付钱,只说儿子等会下来给,然后就揣着零钱去隔壁菜市街打散酒。
    林舟以前会管管他,后来也不管了,爱咋咋吧。
    妈还在的时候,偶尔还觉得一家三口有点奔头,后来他爸实在不争气,妈改嫁跟着一个做根雕的商人去了东南沿海城市,听说后面还生了个妹妹,总算也过上了好日子。
    林舟住的地方在芦花街,这几年镇上发展好,沿街拆了一大堆,修了各种新楼房,还开了好些奶茶店礼品店,但是最里头还留了一排老房子,七八层楼高,外墙是很旧的红砖,已经被爬山虎一点点蚕食了,整个筒子楼被勒得半死不活,像被旁边新城朝气十足的面貌刺伤,流露出奄奄一息的苟且样子。
    这就是翠湖小区,大部分楼空了,但是也还有几家在住,前几年政策许可的时候,还有外地人来买房,估计是觉得早晚能赌一笔拆迁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