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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徐彩凤喘了几口粗气,也没法否认林舟的话:“啥子方向?”
    林舟忽然表情有点紧张:“徐阿姨,我说了你不能骂我,我只能说我真的没骗你,你听了要是不信,也别觉得是我在耍你,行不?”
    徐彩凤有些疑惑了,她半晌点点头:“你先说。”
    “你还记得,钟叔叔之前遇到的那个戴口罩、跛脚的女人吗?”林舟小心翼翼轻声问道,不意外地,他看见女人倏地变了脸色。
    林舟继续开口:“我也遇到了,那个奇怪的女人,我怀疑……她变成了我爸的样子。”
    在徐彩凤的默许下,他磕磕绊绊,将近几天遭遇的离奇事情讲述了一遍,裤筒里的水,跛足,湘南山歌,包子铺老板看见的口罩女人……等等,除了家里那只马口铁盒子的事情,其他都毫无遮掩地说了出来。
    直到全部讲完,徐彩凤还呆愣着,似乎陷入某种回忆,她慢腾腾靠着椅子坐下来,仿佛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轻声道:“让我缓缓、先缓缓……”
    林舟看着徐彩凤,总觉得这个中年女人眼里除了疑惑迷茫,还有几分不易捕捉的紧张和害怕。
    “舟娃子!”徐彩凤突然抓住了林舟手腕,语气也不像之前那样夹枪带棒的,她抬起头,语气有点苦涩:“我……我早先也只是猜测,但是你刚刚说,那个口罩女人,打听过翠湖小区的事,我、我好像突然记起来一个人……”
    “她在七八年前,也住翠湖小区,就是你们那间屋,501。”
    第88章 离魂之五
    徐彩凤年轻的时候,和班上一个叫美兰的姑娘走得近。两人平日里如影随形,干什么都能玩到一起。
    美兰长得很漂亮,在当时九十年代校园里毫无疑问是校花般的存在,徐彩凤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但从高中开始,她和美兰并肩逛街,心仪男生的目光也只会落在美兰身上;拍大头贴,老板会因为美兰给她们免单;刚有□□的时候,同学们也是争先恐后去加美兰的号码。美兰就像一颗最闪亮的星星,偏偏照在了徐彩凤最黯淡的高中时代。
    高中毕业,小镇上的同学们少有继续去外地读大学的,绝大部分回去经营自家生意,或者在镇上国企找份工作。
    徐彩凤和美兰一起进了当地的皮革厂,两人先后结婚,日子似乎也朝着温馨平淡的方向奔去。
    但有一天,这层美好生活的假象被戳破了。
    美兰哭着偷偷找到她,倾诉自己遭到了丈夫的家暴。她卷起袖子,手腕上是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疤,还有肋骨和腰上,都有被皮质腰带抽打过的淤青。
    徐彩凤如遭雷击,美兰的丈夫是他们一起的高中同学,帅气又温柔,家里双亲是皮革厂的高管,而他也年纪轻轻就成了皮革厂的销售部经理,这样一个有头有脸的完美男人,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可美兰身上的伤痕没办法说谎。
    曾经光彩动人的校花,不过婚后短短几年,就变得憔悴枯槁,形销骨立,这是任谁都无法接受的。
    然而在得知了对方的不幸后,徐彩凤却卑劣地生出一丝隐秘的幸灾乐祸,她在某一瞬间,居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原来她的人生也并不总是一帆风顺。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老朋友,我希望你过得好,但不能比我好。
    徐彩凤对此深以为然。
    她的内心被某种扭曲的“胜利感”填满,于是在这种畸形情感的催化下,她委婉地、苦口婆心地劝慰道:“日子不就是这样的吗?每个人都有缺点,你就包容一下、忍一下吧,男人在外面应酬也不容易,他也只是因为喝了酒才这样的,你瞧,第二天他也跟你道歉了呀!——这都是为你好。”
    美兰怔怔看着朋友,说不出话来。
    再后来,美兰很长一段时间没去厂里上班。再从同事嘴里听见美兰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是两年后,她丈夫喜滋滋在单位派发糖果,说是妻子怀孕了。
    徐彩凤看着那位意气风发的销售部经理兼老同学,心里五味杂陈。同事们的脸上都写满了对他的羡慕以及友善,可在场只有她知道,这个皮囊光鲜的男人或许还藏有另一面。
    他现在还会对美兰动手吗?这样一个彬彬有礼、能言善道的人,喝了酒真会粗暴地变成一个魔鬼吗?——完全看不出来。
    或许,上天保佑,让这个男人洗心革面了吧。
    大概是出于这种无法宣之于口的愧疚,徐彩凤还是买了好些补品和水果去上门探望老同学。
    在开门的时候,美兰眼里闪过几分久违的热切和欣喜。她的肚子已经显怀,估计有五六个月了,穿着一件长袖孕妇裙,因为怀孕的原因脸上有点水肿,但精神头却比之前好了很多。
    徐彩凤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在为自己辩驳一样,心想:看吧,还好当初没有劝她离婚,过日子是需要磨合的,成为父亲后的男人果然变得成熟稳重,兴许两人已经和好如初,她现在应该挺幸福吧。
    这么想着,徐彩凤坐下来,低头顺势看见了茶几上的一张传单。
    要说这几年前的事了,一张传单不至于记得这么清楚,但她就是对这张广告印象深刻——大概是因为当时右下角的电话被记号笔重重地勾了十多圈,那力度都在纸面留下了凹痕,和美兰温柔文静的微笑面容比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疯狂。
    “全能家政,您生活的万能帮手。”
    广告没什么特别的,徐彩凤只扫了一眼,不过是上门清洁、维修空调、回收旧家具等等。
    “家里要回收旧家具吗?”徐彩凤随口寒暄了一句,目光从客厅里一个突兀的被罩起来的家具上掠过。
    美兰忽然笑了,她放下茶杯,说:“是呀,你想看看吗?”
    如果徐彩凤当初能仔细观察一下自己的老同学,她就会发现对方此时的表情十分奇怪,明明应该是随口提起的客套话,可她脸上却满是跃跃欲试,仿佛是一个正要揭幕等待观众喝彩的魔术师。
    徐彩凤没有多想,两人多日没有联系,感情变得生疏,她急需一些互动来填补尴尬,于是顺势点头:“行呀。”
    美兰走过去揭开被单,露出下面一张皮质的按摩椅:“放在家里很占地方,我打算叫人上门回收了。”
    那是一张时下流行的按摩椅,猪肝色软皮质地,整体稍显臃肿厚重,深深凹进去的座椅部分只能容纳一个人,也不知怎么的,徐彩凤总觉得这椅子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那褶皱沟壑被光照不进的部分黑黢黢的,形成一道道狰狞的纹路,总觉得里边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徐彩凤恭维了几句:“看着挺高档的,好像是厂里之前出的一批试销货吧?”这在单位上挺常见,偶尔有些残次品,也都会分给员工带回家,像美兰丈夫这样的职位,免费拿点新货都不成问题。
    美兰却是透着股奇妙的热切,她按着徐彩凤的肩膀,非要让她坐下来感受一下:“会有点卡壳,但不影响使用。”
    徐彩凤来不及拒绝,整个人被美兰摁在了这张狭窄的按摩椅上,她头一回感受到自己老同学力气这么大,她来不及为肩膀上的疼痛皱眉,身体一瞬间便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包裹住,紧紧的,有些挤得慌。
    算不上舒适。
    后背按摩程序启动了,隔着椅子表皮,徐彩凤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将自己箍得越发紧,尔后缓慢、艰涩地挪动起来。这把椅子很奇怪,人坐上去非但没有半点舒适放松,甚至让徐彩凤产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被一只蟒蛇缠上,要将她活活绞杀。
    徐彩凤露出惊慌的表情,她向美兰求救,对方眼中的热切却更加汹涌,甚至演变为疯狂,美兰狠狠踢了椅子侧面几脚,像是很早以前大家会敲打信号不好的电视机那样,下一秒,那种窒息感真的消失了,椅子又恢复正常。
    美兰说:“残次品是这样的,你忍一下就好。”
    这句话有点耳熟,但徐彩凤没心情细想,她甚至有点恼怒,因为下意识觉得对方是在报复自己以前的“见死不救”。
    她挣扎着从这张诡异狭窄的椅子上站起来,而那一瞬间,她猝然尖叫着跳开,不可置信回过头:“它……它!他在摸我!”
    “彩凤,你怎么了?”美兰狐疑地望向她:“那是按摩椅啊。”
    “不,不是……”徐彩凤自己也说不上来,她几乎肯定刚刚有一双手接触到了自己的掌心,那是皮肤的触感,和按摩椅……等等,她突然觉得,这把椅子好像柔软得有些不对劲。那种细腻、略带温热的质感,就好像是……
    人的皮肤。
    想到这里,徐彩凤有些反胃,她再也无法直视这把椅子,找了个借口匆忙从美兰家里离开,在关上门的刹那,她脑海里还在一个一个往外蹦出奇怪的问题。
    比如,刚刚那把椅子,好像并没有接上电。
    徐彩凤打了个寒战,带着被捉弄的羞恼表情加快了脚步,她只想快点离开501,离开翠湖小区,离美兰和那把诡异的按摩椅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