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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季琅微笑道:“外头冷,多穿些。”
    第23章
    与此同时,余州百里开外的河滩之上。
    有人高呼:“找到殿下了!”
    河滩之上散布着青石,河水冰凉刺骨,祁昀双目紧闭,脸色乌青躺在浅水之中。
    冷渊不顾腿上刀伤,以最快的速度奔了过去。
    当他看清祁昀的时候,目眦欲裂:“殿下!!”
    祁昀肩上插着两根断箭,许是在河水中浸泡了许久,血渍晕得满身都是。
    他双手颤抖,几乎是跪跌在祁昀面前,颤抖着触上他的脖颈。
    祁昀的身体冷得像终年不化的积雪。
    冷渊的手指停留了许久,才感受到了一点极其轻微的跳动。
    他瘫软在地,冷呵:“来人!”
    随行暗卫有通医理者,给祁昀做了一遍检查,发现他身上伤口不算严重,或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又在水中浸泡许久,因此才陷入昏迷。
    众人抬着祁昀往干燥的地方挪动,替他换下湿衣。
    韩渡在一旁将事情经过禀报于冷渊:“……来者人数不多,但准备周全,殿下警觉,没按照原定计划前往客栈,否则恐怕国公的人也要暴露。”
    冷渊恨道:“对方不可能与贵妃的人勾结,否则今日阵仗便不是这般了,可如此一来,更解释不通他们为何要对殿下下死手。”
    韩渡沉默片刻,终是说:“属下在随殿下跳下矮崖的时候,听到对方说……”
    冷渊呵道:“说!”
    “……对方是替姜姑娘,来取殿下性命的。”
    冷渊表情一怔,旋即面皮抖动,咬牙切齿道:“好毒的女子!”
    韩渡试探:“姜府如此大胆,敢谋害殿下,要不要我们……”
    冷渊抬手制止。
    方才帮殿下换干衣的时候,他瞧见殿下身上仍带着那枚鹤形玉佩。
    冷渊知道这枚玉佩的来龙去脉,殿下既然将玉佩带在身边,又愿意以身犯险作为新郎前去姜府,便说明那心如蛇蝎的女子于殿下而言定然不同。
    如今那女子虽然想取殿下的性命,但冷渊知道,他就是再恨,也不该越主谋划。
    冷渊闭了闭眼,咬牙道:“一切等殿下醒来后再做安排,切不可轻举妄动。”
    “可是冷大人!”
    韩渡神情悲怆:“对方手段狠辣,护送殿下的暗卫八人,唯余我一人得以苟活!”
    “兄弟们的仇……要报!但眼下殿下被多方势力追杀,再难过,也得忍着!”
    韩渡重重抱拳:“是!”
    朔风倒灌,烛火摇晃,似有魑魅魍魉在屋中飘荡。
    冷渊守在祁昀身边,眉头拧得几乎成了一个川字。
    韩渡进了屋:“冷大人,属下换您去歇息吧,一直这么熬着身子撑不住。”
    冷渊却摇头,只问他:“另请的大夫来了没?殿下伤不深,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韩渡道:“冷大人放心,阿叙他们已经去联系国公旧部求医了。”
    冷渊给祁昀喂了些水,担忧道:“希望大夫快些来。”
    祁昀眉心微蹙,眼睫颤抖,睡得并不安生。
    祁昀已经许久没梦见过母后了。
    梦中是在一个春日,未央宫春色满园,落英缤纷。
    他下学之后,按照惯例前往未央宫向母后请安。
    母后在进宫之前,乃是上京第一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未央宫也按照她的喜好布置得极为清雅。
    祁昀绕过紫檀园林十景图屏风,踏进内室之中。
    寻常妃嫔多喜用梅蕊、泽兰这样的香,香气清甜温婉,母后却喜焚檀香。
    檀香气味幽静旷远,叫未央宫越发清冷。
    青鹤九转瓷炉轻烟袅袅,透不过琉璃珠帘,倒是缠绕在祁昀的发尾之上。
    也不知为何,今日的香闻起来有一丝古怪的气味掺杂于其中。
    祁昀并未多想,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袍,拨开珠帘。
    下一刻,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母后有爱琴一把,名为弄影,琴名取自“带月一枝低弄影,背风千片远随人。”
    祁昀年幼的时候,母后常在未央宫盛放的海棠花下抚琴。
    她曾告诉祁昀,昔年她与父皇初遇,便是穿一身落梅裙在树下抚琴。
    正至激昂处,忽有笛声悠悠与之相和。
    她惊而抬头,一眼便看见了泛舟湖上,风流儒雅的少年郎。
    那时母后尚有温柔的一面,他也大着胆子缠着母后问:“母后,然后呢?”
    那时恰逢海棠花落,徐清影摊开手掌,接过一朵海棠,眉眼间有怀念。
    “你父皇说,带月一枝低弄影,背风千片远随人,你这琴名取得好,人亦如琴,高洁傲岸,德蕴兰香。”
    他与有荣焉,开心道:“父皇是在夸赞母后品行高洁!”
    徐清影面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她旋即换了一副严厉的神情,问他:“今日太傅教了什么,背与母后听。”
    可惜后来许是因为帝后不睦,父皇越来越冷落未央宫,母后抚琴无人相和,她便将此琴束之高阁,祁昀再也没见过这把琴。
    而此刻,弄影再见天日,却是牢牢缠在主人的脖颈之上。
    春日的风暖意熏人,徐清影的尸身被琴弦吊在横梁上,微微摇晃。
    琴弦几乎与白骨相缠,发乌的血弄脏了她特意换上的那身落梅裙。
    曾名动上京的第一才女,潦草地死在了一个烂漫的春日。
    并未给任何人留下只言片语。
    第24章
    因母后死得不体面,父皇只对外昭告皇后身染重病,不治而亡。
    因为亲眼目睹母后的死亡,祁昀夜夜梦魇,自此再不能闻檀香。
    偏偏后宫的女人心思何尝歹毒,贵妃命人在他起居之处焚檀香,就连近身侍候之人也佩戴檀香。
    那时他尚且年幼,却清楚这后宫乃是贵妃掌权,且自己一贯为父皇所不喜,只能竭力忍耐。
    他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短短月余时间,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以至后来他晕倒在墙角,父皇恰好路过,夜色中竟以为他是哪个宫的宫人,行事鬼祟躲在墙角,就要命人将他乱杖打死。
    后来看清楚是他之后,骂他:“举止鬼祟,獐头鼠目,何堪为太子!”
    他命人将他禁足东宫,叫他养好身子之后再出来,以免恐吓旁人。
    贵妃授意下,伺候他的宫人变本加厉,常常在大殿中燃起比平日浓烈数倍的檀香。
    许是因为身子本来就弱,他偏偏在这个时候感染上了天花。
    因着母后去世,父皇不喜,宫人越发怠慢,太医得了贵妃授意,也不敢全力医治。
    他很快便被磋磨到食水不能进、浑身溃烂,直到后来,整个人起不来身,只能躺在榻上苟延残喘。
    他昏昏沉沉之际,听到窗外的宫人嬉笑:“难怪能吓到圣上,可不就像只瘟猴嘛!”
    “我看他这样也怕是活不成了,也不知他死后贵妃娘娘还记不记得你我的功劳,将我们安排到一个好宫殿。”
    “我看伺候谁都不如伺候二皇子,他一死,太子之位定然能落在二皇子头上……”
    “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鬼地方熬多久,每天都要看他这副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你就忍一忍吧,好歹也是一国太子。”
    “太子?没了皇后庇护,他什么也不是……”
    “不如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别给他送饭送药,也好助他一力,让他走得痛快些。”
    “……会不会太过残忍了些?他还不满七岁啊。”
    “这样小的孩子又能记得什么?放心吧,他就是做鬼,也该去怨圣上和贵妃娘娘,又何必抓着你我不放?”
    没了饭食和药物,祁昀很快便高热不退,神思恍惚。
    若不是二舅舅率兵闯入东宫,将他救出来,恐怕他这条命已经折在东宫。
    徐家将此事闹到朝堂之上,父皇分明理亏,却只能装作勃然大怒,处斩了一个妃嫔和若干宫人,只道是那妃嫔唆使宫人暗害太子。
    舅舅们还想替他讨回公道,却被外祖父阻止。
    他因祸得福,外祖父以太子需强健体魄为由,他得以每月前往军营跟随舅舅们练武。
    徐家庇护,终令他长成。
    可在他刚满十五岁那一年,二舅舅和三舅舅率兵讨伐戎狄,三舅舅战死沙场。
    因军报有误,怀孕八月有余的二舅母以为死的是二舅舅,气急攻心当场难产,一尸两命。
    徐家屡屡出事,直至外祖父和大舅舅交出兵权,二舅舅奉旨镇压西北,戍守边关无召永不得回京,一切才暂时平息。
    他曾听到宫人私下讨论,说他乃是孤煞命相,六亲缘薄,只会克死亲朋,一生永无宁日,众叛亲离。
    祁昀从不信命,命?那不过是无能之人为自己所找的托辞。
    直到父皇派他与庄梁前往荆州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