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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自己这个皇妹,一贯是聪颖的。
    祁昀将茶盏放下,开门见山:“今日前来,的确是有事相托。”
    四公主眼眸微动:“皇妹愿闻其详。”
    祁昀就着一盏茶,隐去他落难余州时的细节,将他与姜时雪的故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听到最后,四公主惊得目瞪口呆。
    所以说,阿雪根本不是江氏的女儿,而是顶替江雪嫁入东宫的?!
    茶盏已经空了,四公主却忘了给他续。
    祁昀面色淡然望着她。
    四公主背脊已经被冷汗湿透,她面色苍白看着他:“皇兄可知,今日这些若是被旁人所知……”
    祁昀漫不经心:“不会有旁人知道。”
    四公主头皮发麻,猛然跪在他面前:“皇妹定会保守秘密。”
    她盯着太子靴子上精致的蟒纹,呼吸都尽数收敛。
    祁昀淡声说:“孤自然知道。”
    四公主手指微颤。
    他明白的,她的确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毕竟……她曾亲眼见过他射杀了贵妃安插在东宫的宫人。
    那宫人待她极好,总会在她徘徊在东宫外不敢进来时,偷偷将她领到偏殿,拿些吃食给她。
    不足十岁的孩童,当着她的面拔下那支箭羽递给她,鲜血染红了白皙的手掌。
    “在这深宫中,谁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祁楚,你每一次来东宫,都被她禀报给了贵妃,又传到了父皇耳中。”
    “丧母的公主不依附父皇,反而依附我这个太子。”
    孩童眼神淡漠,仿佛在说一句跟自己无关的话:“你会把我和你自己都害死。”
    从此之后,四公主再也不曾踏入东宫。
    祁昀也再不会吩咐人偷偷往她宫中送吃食用物。
    却也是那一次学到的谨慎,叫她平安活到至今。
    祁昀看着脚下这个过分谨慎的妹妹,道:“起来吧。”
    他语气稍稍柔和了些:“你是父皇唯一的女儿,日后无人会亏待你。”
    四公主反而弯下头:“皇兄所托,皇妹定会鼎力相助。”
    她听到头顶有人淡淡说:“昔年你我弱小,保护不了自己,又何谈保护他人。”
    “但如今,我们都长大了。”
    “她那样的性子,若无人相护,在这深宫中会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四公主恍惚了下,那日她递来的海棠似乎尤在眼前。
    她微微一笑,终是做了决定:“皇兄,我答应你。”
    姜柏垂钓了一下午,钓上来两条肥美的鲫鱼,当晚便吩咐厨房拿去做了。
    鲫鱼鲜美但多刺,一条拿来炖鲫鱼豆腐汤,一条拿来煎烤至鱼骨都酥脆最好不过。
    姜时雪爱吃鱼,往日必定要就这两道菜细细吃上一顿,今儿去一改往常,急急忙忙放下筷子便往外钻。
    姜夫人放下银著:“雪儿,再用碗鱼汤!”
    姜时雪摆摆手:“爹娘你们用,我饱啦!”
    姜夫人看着匆匆离开的女儿,嘀咕:“今儿这是怎么了。”
    姜柏慢悠悠吃着烤鱼,了然道:“薛尽一会要接她去游湖。”
    姜夫人愣了下,思索着说:“薛公子近日来得勤,两人在余州的时候不是还不对付吗,怎么突然这般要好。”
    姜柏只是自顾自吃着饭。
    姜夫人后知后觉,眼眸一亮,唤他:“诶,到底是拜过堂成过亲的,你说这俩孩子能不能成?”
    姜柏将碗重重一放,哼了一声:“身份都不清不楚,还想让我把女儿嫁给他?”
    姜夫人倒是觉得薛尽这孩子性子沉稳,不卑不亢,瞧着也是个有本事的。
    最重要的是……薛尽脸长得好看!
    生得芝兰玉树的小郎君,自然是讨人喜欢的。
    比起嫁给那个她见都没见过的病秧子,一对比下来,姜夫人倒觉得这薛公子也未尝不可。
    姜夫人见姜柏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忙过去给他添了一碗汤:“咱们雪儿受了不少苦,你我这当爹娘的就别过多干涉她了。”
    姜柏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衣裳是昨日就挑好的,姜时雪试了一夜,选出一件妃红色的杭绸月华裙,行走之间光华凌凌,犹如披星戴月。
    又叫银烛给她梳了一个随云髻,配上她最喜欢的一枚嵌玉飞鸾衔珠簪。
    眉眼樱唇都细细勾勒描摹过,整个人收拾好的时候艳如春华,又不失少女的轻灵。
    银烛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嘀咕:“在宫里的时候姑娘打扮得也极为隆重,怎么还不如现在好看呢?”
    姜时雪看着铜镜中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的自己,带上面纱,笑道:“你家姑娘自然是一日美过一日。”
    银烛跟在她身后,心想一定是因为神情姿态不同了。
    姑娘现在就像一只轻盈蹁跹的蝶,怎能不美呢。
    祁昀一早派了人候在立雪园外。
    银烛跟着姜时雪上了马车,问:“姑娘,薛公子不同我们一起吗?”
    姜时雪小心整理着裙摆,随口道:“他说他在画舫上等我。”
    银烛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待会我就不跟着姑娘上去了。”
    姜时雪莫名脸颊发烫,她瞪她一眼,佯装生气:“我们是去听曲儿的!”
    “听曲儿好呀。”银烛捂嘴笑。
    姜时雪紧张了一路,待到明澄湖,手指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湖面起了一层薄雾,有女子咿咿呀呀的吟唱传来。
    侍女在下方早早侯着:“姑娘,我们公子吩咐奴婢来引您登船。”
    银烛笑嘻嘻帮姜时雪打起车帘:“奴婢就在车上等姑娘。”
    姜时雪看着如同寥落星辰散步在湖面上的画舫游船,心口像是揣了一只兔子,蹦个不停。
    她觉得自己很是奇怪。
    分明同薛尽已经……可为何还会这般紧张?
    她莫名想起对方眼眸清冷,伸手摸她头发的模样。
    心跳得更快了。
    沿岸有人卖酒。
    用竹筒装着,是时令的桃花或者梨花酿的,酒香清淡,花香更甚。
    姜时雪上前买了一只,仰头饮尽。
    四肢开始微微发热,鼻尖也生了一层细汗。
    姜时雪眼眸亮晶晶,终于提起裙摆,随着侍女踏上了画舫。
    姜时雪原以为画舫上会有旁人。
    但她上了画舫之后,发现这只画舫上十分安静,应当是被人包了下来。
    画舫中并未点灯,只飞檐下悬着朦胧纱灯。
    隐隐透进来的光如同月光倾泻,四角挂着的月色秋罗帐被夜风鼓动,影影绰绰间,有浅淡的篱落香袅袅盘旋。
    香气清冷幽微,朴拙自然,倒是叫姜时雪稍稍放松下来。
    她开口轻唤:“薛尽?”
    无人回应,只有飘入船舫的岸边柳絮无声飞舞。
    姜时雪拨开垂珠帘,往里寻人:“薛尽你在不在?”
    她又往里走了几步,周遭忽然一黯,竟是烛火一齐都熄灭了!
    姜时雪先是一惊,旋即很快稳住心神,扶住一旁的月洞门。
    乌云掩月,夜色蔓延,一片静谧的黑中,忽然有一点光如同萤火亮起。
    她凝眸看去。
    那人宽袍广袖,提着一盏灯,从薄雾弥漫中走来。
    晚风鼓动他的袖袍,衣袂化为鹤翅,整个人犹如九天神祇,不沾人间半分尘埃。
    姜时雪的心却猛地沉下去。
    她看到了那人脸上戴着的面具,和手里那只玉兔比翼灯。
    灯火明暗,在覆面的半张鎏银面具下落下暧昧的影。
    她几乎想要拔步就逃。
    可是又能逃到哪里?
    他是太子,这天下未来的共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如何躲藏?
    可是随着他的靠近,姜时雪面上的戒备忽然化为了犹疑。
    他的下半张脸被光影照亮。
    那半张脸,线条清隽落拓,一起一落都是造物者精心描摹。
    姜时雪的指尖却轻轻颤抖起来。
    这个人,为什么会那么像薛尽?
    她的步子已经快过思考,顷刻之间,姜时雪便来到了他面前。
    面具掩住他的眉眼,姜时雪仰头,陷进一双幽深难辨的瞳中。
    她忽然想起那一日自己笑着问薛尽是不是和皇室有血缘关系。
    如今想来,他没有回答。
    也许他当真是某个皇亲国戚,也许他们的相似只是巧合……
    可他又为什么会提着这只玉兔比翼灯呢?
    他到底是谁。
    姜时雪伸手,指尖触上他的面具。
    可当冰凉的金属质感从指尖传来时,她又迟疑了。
    那人忽然动了。
    他伸出手,笼住姜时雪的手。
    周遭越发黯淡。
    那盏玉兔比翼灯如同一轮冷月,又如骄阳炽热,横隔在两人之间。
    他拉着姜时雪的手,一点点摘下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