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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季琅见她脸色变了又变,道:“阿雪,别想那么多。”
    “你如今安心呆在此处,等……等他来接你便是。”
    他们已经收到了祁昀的来信,祁昀正亲自往这边赶。
    其实他本可以不用过来的,但众人都心知肚明,他此番亲自前来,是为了什么。
    太子侧妃失踪,饶是皇家已经三缄其口,尽量遮掩此事,但消息还是在权贵圈传开来。
    被掳走的皇家妃嫔会是什么下场?
    季琅根本不想让姜时雪回去。
    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带着她远走高飞,去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可是季琅知道她的性子。
    若真要如此,她恐怕只会一辈子都恨他,再也不把他当亲人。
    姜时雪表情没什么变化。
    阿琅不知她与祁昀的约定,不知她这侧妃……只需要当到明年春日便是。
    兹事体大,在她彻底离开东宫前,她不会同任何人说此事。
    姜时雪只是直起身来:“阿琅,外面好像出太阳了,带我去看落日?”
    方才还阴云密布的天,此刻又金乌西沉,云彩瑰丽。
    季琅担心她有伤在身,不许她骑马,只牵着她往营帐西边走了一段,挑了个斜坡坐下。
    西北的花已过花期,将谢未谢,在晚风中摇曳,纤细的茎仿佛下一刻就要折断。
    姜时雪和季琅坐在花丛中,眯眼看着远方长河落日圆的景色,夕阳在他们身上披下一层融金般的色泽。
    姜时雪喃喃:“原来是这样的。”
    季琅侧过头:“什么是这样的?”
    姜时雪将自己的手臂摊开,大大咧咧躺到斜坡上,闭眼微笑:“阿琅,我从前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会生活在余州。”
    “春日观樱,夏日听荷,一辈子就在淮河水里荡呀荡的,过去了。”
    季琅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唇角扬起。
    “可是阿琅,长大后我才发现,人是会变的,许多事也是会变的。”
    少女眼睫卷翘,上面晕着一层暖黄色的流光,仿佛很快要化作眼角泪流下来。
    季琅的唇又慢慢抿紧。
    阿雪是什么时候开始,会躲着他一个人偷偷哭泣的?
    是从顾行之死后。
    “如果你想,你本就可以过你喜欢的日子。”
    姜时雪睁开眼,烂漫的光涌来,有些刺。
    季琅的表情在夕阳中也有些模糊,叫她看不大清。
    看不清便不看了。
    姜时雪眺望远方:“阿琅,我们都要过自己喜欢的日子。”
    季琅忽然说:“在深宫之中,以别人的身份活着,阿雪,这样的日子你不会喜欢。”
    姜时雪沉默了片刻,“祁昀将我护得很好,我还交到了一个好友,便是如今的四公主,我还没同你说过吧?”
    “宫里吃的很好,住的也不错,我那个院子里,有好多漂亮的海棠花……”
    “阿雪,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姜时雪的声音戛然而止。
    季琅声音里微微有哽咽:“你从前有数不尽的朋友,可以一起陪你玩乐,你不需要日复一日欣赏几棵同样的花。”
    “……你还记得那年我带你去看樱吹雪吗?”
    “我们躺在小舟上,以花为被,与天地同眠……”
    姜时雪眼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记得,怎么不记得?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沾了一点,便醉倒在小舟之上。
    季琅笑她一杯就倒,自己也不知不觉间喝醉了。
    两人顺着河水飘了一路,搁浅在岸边,直到被晨起打渔的渔夫叫醒,才发现都已经离余州几十里远了。
    “还有那一次在花满楼。”
    他摇头笑道:“那时荒唐,竟带着你一起混进去。”
    “若是被义父义母知道,该把我腿都打断。”
    姜时雪也笑起来,的确荒唐。
    听说花满楼出了一道可称天下至美的佳肴,众人提起来都回味无穷,又支支吾吾。
    花满楼不同于其他歌舞坊,里面养了雅妓,只接待及冠的客人,更毋论当时还未及笄的她。
    两人好奇得紧,像是被猫儿挠了心肝,想去尝一尝这道“天下至美”的菜。
    季琅花钱找到一个人,带着扮作小厮的两人混进了花满楼。
    最后两人乃是落荒而逃。
    那道“天下至美”的菜,压根不是什么正经菜!
    而是以美人锁骨为盏,在里面盛了雪梨汤,上缀一颗殷红的枸杞。
    清汤如许,雪肤含红,吓得季琅推开那人,抓着姜时雪跌跌撞撞便跑。
    姜时雪陷在回忆中,一时发笑,一时怀念。
    季琅也怅然道:“阿雪,那样的日子,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他停顿片刻,忽然道:“你若是愿意,我们和义父义母一起离开,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阿琅。”
    姜时雪抬头看他。
    她声音很温和,眼神也很平静。
    好像她不是妹妹,而是他的长姐。
    “这样的日子,以后还会有的,但不是现在。”
    “阿琅,在上京的时候……你已经错过一回,别再走错了。”
    季琅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若是当初你没有因为我爹去找秦家,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姜时雪反驳:“阿琅,你若要较真,那这一切的缘由……是我,不是你。”
    她一字一句道:“当初我不该在余州遇见秦鹤年,是因为他,秦家才会对季伯伯和姜家出手。”
    她眼眶红了:“你我没有任何错,季琅,我不许你怨你自己。”
    季琅微笑着答应她:“你说得对,这一切的伊始,是秦家。”
    而这一次姜时雪受了伤,被迫逃到这里,还是因为秦家。
    秦家……该死。
    当一切支离破碎时,总要找一个对象来恨。
    第90章
    长春宫。
    大殿中气氛压抑得可怕。
    宫女们垂首贴着墙脚,呼吸都不敢大声。
    尤贵妃脸色铁青:“他真是有本事,有本事!”
    二皇子面色亦是不好看。
    精心布置的圈套,一个个全部落空。
    太子根本没从靖河走,为他设下的陷阱全无用处!
    二皇子当真是想不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如何逃脱出去的?
    还有那宋观澜,分明已经万无一失加以布置,要他和他爹双双赴死……居然被人救了?
    一切谋划都落空了。
    反倒是他们折兵损将,叫人平白耻笑!
    二皇子面皮紧绷,片刻之后,忽然想到什么:“母妃,太子既没从靖河走,也没回上京,那您说他会不会是去找他的侧妃去了?”
    尤贵妃冷笑:“不然呢?”
    二皇子神色一亮:“母妃!此乃我们的机会啊!”
    “一个被掳走数日的侧妃,太子偏偏要将人接回来,定会惹得父皇生气……”
    尤贵妃忽然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叫他看不懂,但二皇子不知不觉闭了嘴。
    尤贵妃揉着额角,像是苍老了数十岁。
    羡儿懂什么?
    太子越是表现出一副情深的模样,嘉明帝只会越觉得子肖其父,越发垂怜这对鸳鸯!
    被掳走又如何?
    他心上的女人,为旁人诞下一儿一女,还不是照样得他怜爱!
    尤贵妃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一老一小,都是猪油蒙了心的蠢货!
    尤贵妃疲倦不已,如今端王妃在嘉明帝心中的分量已经不如从前。
    他们的筹码在变少。
    若他日端王妃彻底失了圣心,太子羽翼又彻底丰满,她的羡儿,还能有机会?
    尤贵妃心底焦躁,长甲不由得在黄花梨木扶手上抓挠。
    刺耳的声响中,她忽然阴恻测开口:“太子这条路,走不通了。”
    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草惊蛇,太子如今便如一条狡猾的泥鳅,并非轻易能抓住的。
    二皇子心中一震,下意识抬头看向尤贵妃。
    母子俩对视一眼,尤贵妃忽然说:“你父皇,今年也有四十有二了吧。”
    二皇子手心冒了汗,但背脊却一阵发冷一阵发热,他小心翼翼说:“到十月,便四十有三了。”
    尤贵妃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抬手拨弄着一旁的香炉:“登基也快有二十年了……你说够久了吧?”
    二皇子的心脏狂跳起来,他低头,听到自己说:“母妃说得是。”
    御花园。
    几个宫女凑在一起嘀咕:“诶,你们听说没,东宫那位侧妃好像是出了事。”
    “什么事?她一向病恹恹的,不是说这段时间一直在卧榻养病吗?”
    “什么养病啊,那天我听主子谈起此事,说是那日清河郡主生辰宴,太子侧妃也被人掳走了……”
    “当真?不是说被掳走的是小王爷的几个小妾吗?听说歹人手段残忍,那几个小妾死状极惨,端王府可是出了一大笔银子来安抚她们的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