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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长夜漫漫,庭院中花枝摇曳,月影婆娑。
    濡湿长睫无助地颤抖着,像是落入人掌心的蝶。
    她弓起背脊,幼猫般叫唤。
    他像要将她拆骨入腹,待到最后一刻,他倾身咬住她的锁骨,语不成调:“阿雪,叫我名字。”
    “祁……昀。”
    姜时雪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再度醒来,外面天光已然大亮。
    床榻之上一片凌乱,被他随手剥下的小衣皱巴巴团在一起,落在榻下,上面沾染的东西早已干涸。
    姜时雪霎时脸颊滚烫,连滚带爬去捡那件小衣,起身又发现自己不着寸缕,燥得连忙裹着被子,将小衣挑起藏在被子里。
    姜时雪小声唤:“银烛,银烛!”
    好在银烛就候在外间,马上进来了。
    姜时雪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我要沐浴,另外你给我找个炭盆来。”
    银烛奇怪了,三伏天谁用炭盆?但她还是点头答应,又提醒姜时雪:“侧妃,四公主一早就来了,现在正在外面侯着呢。”
    姜时雪大窘,忙说:“我知道了,你告诉她再等我两刻钟!”
    待姜时雪收拾妥当出来时,厨房已经备好了午膳。
    四公主见她出来,着急起身,匆匆走过来抓住她的手:“阿雪!!”
    姜时雪还未开口说话,四公主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阿雪,我听说你回来了,又开心,又担心,实在是……”
    那封信,她定然是花了一番力气才送到她手里的。
    此时她已经回宫,再多说也无用。
    姜时雪只是轻轻抱了下它:“我没事。”
    四公主拉着姜时雪哭了一场,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若是那一日我能再警觉些……”
    姜时雪给她递帕子,柔声说:“阿楚,对方用了迷药,你昏睡过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对方本来就是针对我来的,若是殃及于你,才会更糟。”
    四公主抽泣道:“好在你们都没事……”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压低声音说:“阿雪,是皇兄亲自去接你回来的,你们……你们有没有争吵?”
    姜时雪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微笑道:“放心,他不是那样的人。”
    四公主明显松了一口气,但她又凑到姜时雪耳边,小声说:“可是……你若是以后要走……”
    她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表情担忧:“孩子会是牵绊。”
    姜时雪的表情有些古怪,但这种话……如何开得了口。
    说他没有真正碰她?
    姜时雪只是咳嗽了一声,道:“我晓得的。”
    四公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些也不好意思,她忙转移了话题:“原来我就一直看不惯清河郡主,现在还真是彻彻底底讨厌上此人了。”
    她义愤填膺:“你被掳走之事虽然被瞒下,但她端王府却是知道的。”
    “你可知清河郡主有多恶心人,她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听说你回来了,要再次设宴,说是为上次赔罪,给大家压惊。”
    “昨儿朝晖宫就接到了帖子,我估摸着这会儿也快送到东宫了。”
    四公主不免担忧:“阿雪,要不你想办法推掉吧。”
    姜时雪摇头:“不,我要去。”
    她被掳走一事事关皇家名誉,定会有人遮掩,但不代表众人会被蒙在鼓里。
    那天晚上除了她和四公主,她记得也有几家人是留宿在端王府的。
    若她不去,反而坐实流言,若有人以此攻讦祁昀,岂不是如了害她之人的愿?
    帖子果然在午后就递了过来。
    姜时雪捏着那封烫金的花帖,忽然笑了下:“阿楚,你说我们总不能被白白设计一遭,是不是?”
    四公主看向她:“阿雪,你打算做什么,我帮你。”
    姜时雪唇边的笑深了些,她凑到四公主耳边,低声耳语。
    祁听晚想来是迫不及待要看她出丑,宴会时间就安排在三天后。
    当天姜时雪好生“打扮”了一番,由银烛搀扶着,弱柳扶风一步三摇地走进了端王府。
    刚到花厅,便有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探究有之,奚落有之,还有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祁听晚原本在里头和人说话,也不知是谁通风报信,忙走出来迎她:“哎哟侧妃,听说您近来身子欠佳,可好些了?”
    姜时雪捏着帕子在唇边微微一压,浅浅咳嗽两声:“多谢郡主关心,老毛病了,不碍事。”
    四公主正是这个时候赶来的,她走上前扶住姜时雪:“太医说了你身子还虚弱,我扶你去坐着吧。”
    祁听晚的指甲掐住掌心,笑着说:“今天风大,有劳公主帮我照顾侧妃了,千万别叫人着凉。”
    祁听晚安排了一场马球表演。
    众人被依次安排落座。
    只是姜时雪没想到,她旁边会被安排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男宾女宾间以一层薄薄的绢纱屏风做遮挡,初时姜时雪坐下去并没有发现他,直到有人唤:“宋大人。”
    姜时雪心尖一跳,下意识侧脸看去。
    绢纱屏风上绣着缠枝梅纹,影影绰绰间,姜时雪一眼便认出了他。
    她与他……竟只隔着一个屏风。
    姜时雪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收拢。
    他平安归京,宋鄞遇难,灵堂失火险些殃及于他……
    桩桩件件,尽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姜时雪此刻很想开口问他一句:“你还好吗?”
    也很想亲口对他道一声谢。
    可惜不能。
    如今她为宫妃,他为外臣,本就不是该有交集的关系。
    姜时雪不着痕迹偏过头来,将目光落到那些矫健漂亮的马儿上。
    宋观澜低声和同僚交谈完,垂下眼睫,目不斜视看着自己腰上悬挂的玉佩。
    姜时雪走过来时,他便瞧见了她。
    她看上去纤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整个人苍白得几乎透明。
    宋观澜眉心不自觉地蹙起,她自小身子康健,怎的看上去像是大病一场?
    可惜……他没有与她攀谈的理由。
    屏风左右,两人安静地坐着,似是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场上。
    另一边,祁听晚唇角挂着冷笑看着正襟危坐的两人。
    她就不信,一会儿他们还能如此淡然。
    第93章
    马球表演开始。
    场上锣鼓喧天,表演者身形矫健,纵马驰骋,技艺精湛。
    众人不时鼓掌叫好,一派热闹非凡。
    姜时雪和顾行之看着场上飞奔的骏马,神思都游离在外。
    姜时雪第一次学骑马……正是因为顾行之。
    那天春光烂漫,天色澄蓝,她坐在阁楼上看画本子,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骑着白马,从墙角走过。
    姜时雪仔细看去,竟是隔壁那位生得极为好看的顾姓小哥哥。
    姜时雪着实吃了一惊,顾行之看着文文弱弱,竟也会骑马?
    顾行之的爹爹是夫子,她自小最讨厌的就是夫子,死板老成,还动不动就要责骂她。
    她才不跟夫子的孩子玩。
    所以哪怕两家人是邻居,但在此之前姜时雪和顾行之只不过是点头之交,并不熟悉。
    一人生性活泼,一人内敛文静,乃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性子。
    看见顾行之骑马,姜时雪可比看见什么都新奇,立刻抛了画本子,将身子从阑干上高高探出去,喊他:“顾家哥哥!”
    顾行之抬头,便看见一个梳了双丫髻的小姑娘攀在阁楼上,朝他招手。
    是邻居家的妹妹,闺名唤作时雪。
    顾行之记得她。
    事实上,顾行之从第一眼看见她,便牢牢记住了这个小姑娘。
    他随爹爹刚搬到余州时,是一个冬日。
    那天下着鹅毛大雪,仆从们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将行李搬下来。
    道上积了雪,他下马车时没站稳,脚下一滑摔在地上。
    突然听到噗呲一声笑。
    顾行之仰头,看见旁边的府邸门前站着一个雪团子似的小姑娘。
    她穿着火红色的斗篷,斗篷帽檐压了一圈毛茸茸的滚边,巴掌大的小脸被簇拥在斗篷中,精致得像是白瓷烧制成的娃娃。
    小姑娘双眸乌黑,眨巴着看着他,顾行之出了糗,脸霎时涨红,唇也紧紧抿起。
    没想到那小姑娘提着裙子小心翼翼走下台阶,将手里亮晶晶的糖葫芦递给他:“吃这个就不疼了。”
    那是他们的初遇。
    只是后来两人并无过多交集,似乎檐下桃枝只是开谢了几次,转眼间她便长大了。
    顾行之骑在白马上,看着如同一颗粉白春桃挂在枝头的小姑娘,弯眼笑道:“姜家妹妹。”
    姜时雪立刻问:“你要去跑马吗?”
    顾行之愣了下,如实说:“是。”
    小姑娘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顾家哥哥,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