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槃生幼年失去过父亲,少年失去过舅舅、母亲和外公,但那时他太过弱小,除了悲痛之外,还有更多的愤怒和恨意支撑着他。如今大仇得报,灼灼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的所有,他不能失去她。
等灼灼喝完水,凤槃生就弯起食指轻轻地刮灼灼的脖子,哄着她说不疼了。没一会儿侍从们就抬了个水缸进来,凤槃生抱着灼灼看。
说是水缸,其实是个白玉盆。盆外面雕刻着荷花,盆里面画着精美图案,被清澈的水映照着,图案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水里放了两条半个巴掌长的锦鲤,有些受惊地游来游去。
灼灼一看就喜欢上了,伸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仰头问凤槃生,“爹爹,有大一点的盆吗?鱼鱼在里面太挤啦。”
侍从笑着说有,一起抬过来的还有两个大的,都在院子里放着。
灼灼催促着凤槃生抱她出去看,凤槃生被闹得没办法,给她又严严实实裹一遍才抱着她去院子里。两个大水缸大概有一米五高,在院子里十分显眼。
大水缸没有白玉盆精美,但自带古朴简洁的美,里面装了七成水,放了水草荷花荷叶,几条半臂长的大锦鲤在里面悠哉悠哉地游着。因为水太深,经常只能瞥见一闪而逝的鱼身和快速掀过的鱼尾。
灼灼扒着看了一会儿,说:“跟在湖里好像呢。”
在湖里的时候,那些锦鲤大部分时候只会在喂食或者以为有人喂食的时候出现在水面,更多时间是在水更深的地方,就算浮上来也会很快下沉或者藏在荷叶下、阴影里让人看不见。
最近凤槃生没时间陪灼灼玩儿,灼灼又总觉得累,没有到处跑着撒欢儿,就尤其喜欢在湖边看鱼,猜着哪里会出现鱼,哪条鱼会出现在哪里,也很有趣。
凤槃生怕灼灼着凉,把她的小手从水缸上拿下来,“那就把鱼都放到水缸里?我们有很多水缸,一个水缸只放两三条,不用担心它们会挤。”
这算是最优解了,但灼灼想了一会儿,说:“不要了。”
“嗯?”
灼灼天真地说:“在湖里,每条鱼都有一个湖,在水缸里,每条鱼只有一个水缸。不好,不要这样了。”她认真地说:“爹爹,我们不动小湖了,小湖是鱼鱼的家。”
凤槃生的心软得不像话,这是什么善良小宝贝儿,能这么为一条鱼着想,他的声音特别的柔和,“好,都听灼灼的。灼灼以后还想去湖边玩儿吗?”
“想的。”灼灼有点纠结,她想玩儿,又怕自己会再掉湖里。如果是灼灼主动跳水里或者有准备的掉水里,她都不会这么怕,主要是这次掉得太懵了,毫无预兆,太吓人了。
“那灼灼要好好休息,争取不生病,明天就能继续去玩儿了。”只要在湖周围加一圈高高的围栏就行了。
凤槃生把灼灼送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睡一会儿吧。”这个时候正好是灼灼的午睡时间,睡一会儿恢复得更快。
“好哦。”灼灼眼皮沉重,缓缓闭上眼,又眼皮颤动着睁开,对凤槃生说:“爹爹,你不要太累啦,困了也要睡觉。”
凤槃生怔了一下,猛然意识到,最近灼灼都没有要求和他一起午睡了,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难受,说:“爹爹陪灼灼睡好不好?”
“好!”灼灼肉眼可见的开心,但很快就担心地说:“爹爹今天不忙吗?爹爹陪灼灼睡午觉,夜里是不是要很晚才能睡啊?”
凤槃生的心像是被柔软的小拳头捶了一下,他要被这懂事的小家伙给折磨死了,他郑重其事地说:“爹爹不忙。灼灼,你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比不过你。你想要爹爹陪你,就可以随时随地去找爹爹,爹爹一定会陪你的。”
“可是,会耽误爹爹的事。”灼灼很苦恼。
“那些事不重要。”
凤槃生又一次强调,怕灼灼的小脑瓜儿里还有什么顾虑,故意说:“爹爹做那些事,是以为灼灼不需要爹爹了,爹爹好多时间空出来,总不能坐着发呆或者睡大觉吧?只好做点别的事打发时间了。”
见灼灼惊讶的瞪大眼睛,凤槃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继续可怜地说:“爹爹做那些事都不开心,只有陪灼灼的时候开心。”
灼灼惊呆了,仔细想想,好像凤槃生在处理公务的时候确实没笑过。原来凤槃生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不开心吗,她还以为工作时他天生不爱笑呢。
被哄了的单纯灼灼顿时好愧疚好难过,“爹爹,以后你不要做不喜欢的事了。灼灼好想跟爹爹一起玩的,爹爹天天陪灼灼好不好?”
“好。”
灼灼开心极了,“爹爹我……”她打了个哈欠,想说的话都咽了下去,“我好困……”
看着一秒入睡的小家伙,凤槃生宠溺地笑了,轻手轻脚地脱了外衣也躺在床上。就在即将陷入沉眠的时候,凤槃生忽然惊醒,意识到一个问题,心中陡然不安起来。
凤槃生坐起来盯着灼灼看,摸摸她的额头和脖子,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睡得特别沉,没有以往的活力了。
第58章
很快,凤槃生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奇怪,睡觉不就是睡得越沉越好吗,谁睡觉的时候还显得很有活力?但是心中的不安就像是潮水般汹涌,他根本控制不住。
想起之前白术欲言又止的样子,凤槃生默默地出去找人。
白术正在翻看医术,看到亲自找过来的凤槃生,心中就有了预感,在他开口后,斟酌着说:“属下只是把到小郡主的脉象不如往日强劲,却没有发现有何不妥,或许需要更仔细的诊看。”
大概是属于原书中医术天花板的神医的直觉,即使灼灼的脉象还在正常范围内,白术依旧觉得不对劲。他本来是想找秋雨秋风打听一下灼灼最近的饮食作息情况,再向凤槃生说出猜测,没想到凤槃生自己也察觉了。
白术耿直地说:“不知王爷还有什么发现?”
凤槃生说的是一种感觉,但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他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许多看似正常的细节。以往灼灼像是不知疲倦的小鸟,只要睁开眼就叽叽喳喳存在感十足,遇到开心的事会哈哈大笑,不开心的事也要大声表现出来。
灼灼会在王府中到处跑,会和小马一起撒欢儿,会尝试爬高上低,会恶作剧,会和大人斗智斗勇,会很缠磨人,是个很费人的孩子。
灼灼最近依旧会到处玩儿,但距离和频率都低了很多,她变得安静了许多。她的喜怒哀乐也还是十分明显,但情绪起伏没以前大了。她以前吃饭总是要吃撑,现在都是八分饱左右就自己停了下来。
灼灼也很少缠着大人干什么了,照顾她变得很轻松。她的睡眠时间变长了,以前她一天睡六七个时辰,这两天差不多要睡七个半时辰。但小孩子多睡一会儿太正常了,没有人会为此大惊小怪。
这些变化很细微,如果是日日接触,根本发现不了,就算是一段时日后去回忆,也只会觉得小孩儿长大了变乖了、变文静了、变懂事了。
但是凤槃生知道不是这样的,他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神色有些怔忪,想起了睡前灼灼的话,他几乎是逃避般说,“是不是本王最近陪她太少了?”
话说出口,凤槃生自己就否决了,灼灼会在想起爹爹没陪她的时候不开心,但不会连续小半个月一整天都情绪低落。
白术温和地说:“或许如此,若是您不放心,可以再观察些时日。”
“等灼灼醒了,你再去把脉。”凤槃生不是不敢面对现实的人,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积极应对才有机会改变未来。
灼灼睡到了太阳落山,落日余晖从窗棂和门缝中洒进来,像是给家具穿上了橙红色的外衣。她觉得眼睛酸痛,身上也冷一阵热一阵的难受,有些惊慌的喊了起来,“爹爹,呜呜,我被太阳烤熟了。”
说完灼灼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喉咙好痛,发出的声音也又小又哑,她想起床看看怎么回事,凤槃生快步走了进来,白术和秋雨秋风跟在他后面。
凤槃生坐在床边把灼灼按在被窝里,伸手从她额头上拿下一块布巾递给秋雨,声音柔和地说:“灼灼醒了,哪里不舒服?”
灼灼哼哼着说:“哪里都不舒服。爹爹,我生病了吗?”
“对,你掉进水里,发热了。”凤槃生的语气轻松,把新的湿布巾放在灼灼额头上,还带着点看笑话的调侃,“又要喝好几碗苦药了,灼灼会不会哭鼻子啊。”
“才不会哭。”灼灼在被子里蹬腿,转动小身子往凤槃生的身上靠,眼巴巴地说:“爹爹,我不想喝药。”
“不喝不行。”凤槃生把歪掉的布巾扶好,又拽着被子把灼灼包裹严实,强调了一遍,“病了就要喝药,喝药才能好。如果灼灼把药喝完,可以多吃两颗蜜饯。”
“好哦。”灼灼眼睛一亮,但说话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
凤槃生给灼灼喂了点温水,“嗓子疼就不要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