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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男人当即发出一声痛呼,涕泪横流地说道,“我不知道啊,他平时都说是【外套】,但是发烧的时候又一直在说【死魂灵】!”
    阿诺德盯着对方看了一秒,确认没有说谎,于是说道,“你可以走了。”
    那男人连滚带爬地走了,不过没走几步,脖子就出现了一道血痕,很快身首分离,喷溅的血液浸得雪都塌陷了下去,整个人都陷进了雪里。按照积雪的厚度以及雪花落下的频率,对方的尸体大概要等人们出来铲雪时才能被发现、收殓。
    可以走,但不能活。
    这场暴风雪,跟这个男人脱不开干系。
    阿诺德循着男人走来的方向前进着,大约走了十来分钟,他在路的尽头看见了一处凸起的小雪堆。
    他敛下眸,听到了雪堆里传来微不可闻的活物的声音。
    是人的心跳。
    找到了。
    阿诺德此行的目标就是弄死捣乱的小老鼠,不过他确实没有料到对方是个小孩子。
    阿诺德从雪堆里挖出来一个冻僵的小孩子,对方脸色惨白,气若悬丝。
    阿诺德毫无感情地注视着对方僵冷的脸,料到自己就算不动手,对方也没什么好活了,于是决定给对方一个痛快。
    对方脖子上有青紫的掐痕,差点被亲生父亲扼杀,不知该说他幸运,还是倒霉,刚刚逃脱了父亲毒辣的手,又陷入了新的生死危机。
    这孩子好像是叫……果戈里?
    就在阿诺德即将伸手终结这条不幸的生命时,果戈里却突然睁开了眼,怔怔地看着阿诺德半晌,大抵是烧糊涂了。
    他朝着阿诺德嘶哑地说道,“我看到了……全是【死魂灵】……”
    果戈里可能是回光返照了,他盯着阿诺德,神色恍惚,一看就不太清醒。
    果戈里一会儿说,“您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吗?我看到了您身边有很多很多死灵。”
    一会儿又哭着说,“老爷,您能给我一件外套吗?我好冷……”他好像把阿诺德认成了地主之类的老爷。
    阿诺德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在审视着什么。
    这就是俄国的社会。
    异能战争并没有改变俄罗斯的农奴制度,在这个陈旧的、阶级固化的国家,依旧有千千万万个果戈里在底层痛苦地挣扎着,哀嚎着,果戈里的父亲是个酗酒成性的庄稼汉,没有什么话语权。
    而这样底层的男人,却在酒醉时失手把妻子打死了,又因为一点口角而差点杀了儿子,将人性的丑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这跟阿诺德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过客,这片寒冷的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对他没有影响。
    在果戈里哭泣的时候,风雪好像变得更大了,仿佛风暴都在与他一起哭嚎,怨恨着命运的不公。他的灵魂明明灭灭,如同一盏在寒风中摇晃的灯,阿诺德可以选择添入灯油,也可以直接吹灭它。
    这一切都取决于阿诺德的想法,他有权决定这场游戏的走向。
    阿诺德看到了果戈里体内闪烁着的异能能量,那些跃动着的能量在体内游走着,修补着对方身体的破损。这种景象让阿诺德想起了凡尔纳,当凡尔纳濒死时,名为【神秘岛】的异能两度挽救了凡尔纳的生命。
    然而,与凡尔纳不同的是,果戈里并不是超越者,他的异能还没有成长到那种程度,只能不断地消耗自己,以维持果戈里本人的生命体征,他的异能正在变得越来越弱小。
    阿诺德看到了果戈里身边浮现的虚化的俄语字符,随口说道,“变弱了啊,看来雪很快就要停了。”
    他本以为能够引起莫斯科天气变化的是某个作死的超越者,现在看来只是超越者的预备役,而且这个预备役还在亲手掐灭自己灵魂的光辉,很快,果戈里就会彻底失去成为超越者的可能。
    阿诺德冷眼旁观着,他不准备杀死果戈里了,对方正在亲手杀死自己,异能也在退化。
    突然,果戈里睁着无神的眼,问道,“您是鬼魂吗?”
    这像是一句神志不清的胡话,而阿诺德却投来了视线。
    阿诺德的眼神在告诉果戈里:是。
    他曾作为鬼魂,在世界游荡了十几年,他从英国漂泊到了世界各地,后来又回到了故乡的不列颠。
    果戈里忽然笑了笑,他的眼神空茫地集中在某一点,似乎出现了死前的幻觉。
    果戈里声调蓦地变轻了,仿佛在与故人对话,“我记得您,鬼魂先生,是您告诉了我自由。只可惜,我还未得到自由,就要死了。”
    “您不告而别的时候,我一直在找您,我当时还以为【死魂灵】不起作用了,我看不到鬼魂了——啊,其实我想问的是,您过得还好吗?”他费劲地喘了口气,眼神有种将死之人的涣散,“您,自由了吗?”
    阿诺德看着他惨白的脸,被勾起了所剩无几的鬼魂时的记忆。
    果戈里的脸和记忆中的面孔重叠了起来。
    原来是他啊。那个可以看见死灵的小孩。
    阿诺德想起来了,还是幽魂的他曾来过俄罗斯,在青黄不接的天地里遇见了一个白头发的小孩,对方孤零零地坐在田野的树桩上,看到他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然后用俄语磕磕绊绊地说道,“您是鬼魂吗?”
    当时的阿诺德不懂俄语,只是无言地注视着年幼的果戈里。
    果戈里能看见他,却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因此,尽管果戈里聪慧地从阿诺德的服饰发现了阿诺德的母语,偷看他姐姐的课本学了点粗浅的英语,他们还是没法正常交流。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阿诺德都不算有耐心。他只陪了果戈里几个月,在此期间,果戈里一直叫他“鬼魂先生”。
    有一次,果戈里脸上带着男人的巴掌印跑过来,茫然地问他,“鬼魂先生,您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阿诺德想了想,在空中随手写了一个单词。
    【freedom(自由)】
    “ freedom ?”果戈里不标准地拼读道,“那是什么意思?”
    阿诺德写下了自己的见解。
    【follow your heart.(听从你的心。)】
    自由不是别的什么,自由是听从你的心。
    .
    现在,濒死的果戈里眼里闪着泪光,问道,“您自由了吗?”
    阿诺德注视着果戈里的眼眸,“我从未感到不自由。”
    第37章
    阿诺德从未感觉不自由。
    成为幽魂的时候,他的意识是清醒的,只是幽魂的生活过于重复,过于枯燥,他像个过客,一遍又一遍地观看着别人的命运轨迹。
    凡人的命运大抵都是相似的,他围观着人世间的剧场,看得多了,久而久之就有些无聊。长时间的与世隔绝会剥夺他的交流能力,不过他潜意识并不认为孤独是什么很难忍受的事情,他只是讨厌千篇一律的无趣。
    这种无聊的日子仿佛永无尽头,让他生出一种不妙的想法:不会一直这么下去吧?
    对他来说,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无聊生活,就是世界上最绝望的事情,再也没有其他的事能让他如此反感了。
    那时的他所拥有的消遣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会为了一个能够看到他的小孩停留几个月。
    他不认为幽魂的自己不自由,是因为他认为自由本就不是一种客观的概念,而是一种主观的感受。
    他从始至终都未曾违背过自己的心,做任何事都只遵从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受到其他什么东西的驱使。
    他之所以用“自由”回答果戈里的问题,就是因为他发自内心地认为,人活着是为了遵从自己的内心,而不应该受到其他人或物的桎梏——人理应为自己而活,当一个婴儿在这个广袤的世界呱呱落地时,就天然地拥有为自己而活的权利。
    幽魂时期的他都可以姑且称之为自由,现在拥有实体的他就更不用说了。他可以随时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也可以轻易杀死冒犯自己的无礼之人,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只因他有能力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只要他想,他什么都能做到。在世人眼中,或许这才是真正让人羡慕的无拘无束,也是客观意义上最符合自由的生活。
    .
    阿诺德把果戈里带回了莎士比亚的木屋,这里的部分电路坏了,不过壁炉旁边还是温暖的,里头的柴火发出象征温暖的噼啪声,在果戈里麻木的脸映出一种暖意的橘红。
    五条悟问道,“你怎么捡了个小孩子回来?”
    阿诺德瞥了他一眼,视线转移到果戈里身上,垂眸在果戈里身上戳了戳,“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鬼罢了。”
    阿诺德罕见地有些淡淡的。他出门的时候还是怒气冲冲的,叫人毫不怀疑他会给搞事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五条悟都准备好联系大使馆提前处理人命事故了。
    结果阿诺德回来时却没有多少怒意,平静地带回了一个看似与暴风雪不相关的孩子,顶多因为计划有变而显得几分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