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缠绕。他默念着。
但……那真的是恶灵吗?被他杀死的人形成的恶灵,会一直帮他吗?
果戈里的情报让他得出了确切的答案——那不是恶灵。恶灵可不会帮他。
阿诺德隐隐感觉触碰到了什么,他在心中呼唤系统,【系统,你在骗我? 】
系统过了半晌才响应,【您可以这么认为。 】
他语气平静地问道,【为什么要骗我?给我一个理由。 】
系统的机械音在此时显得有些轻缓,【根据计算,若是察觉到了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帮助您,您大概率会因此而生出烦恼,所以系统选择以'恶灵缠绕'为借口,掩盖这股力量。 】
思维简单的人工智能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还在淡淡地说着,【系统希望您无拘无束地活着,不必为小事烦扰,您只要开心地活着就够了。 】
阿诺德默然一瞬,为这出奇熟悉的论调——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者感受过类似的腔调。
是在哪里呢?他思索着。
“…………”
【系统,你是谁? 】他突然问道。
【我是您的系统。 】系统这次的回应速度很快,机械音斩钉截铁,【在您主动脱离系统之前,系统都会无条件地追随您。 】
阿诺德陡然生出一种荒谬的设想,他眨了眨干涩的眼,想起了自己与系统这几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三年前,一抹游魂再次回到了故乡,在大变样的伦敦街头漫无目的地飘荡着,这时,有一个光球似的东西从天空飞下来,快速地接近了这只迷茫的游魂。
【您好,我是系统。 】系统的机械音显得那么悦耳,【检测到您是……】
系统发出电视机故障似的吵闹声响,【……检测到您符合玩家条件,系统现向您发出邀请:】
【请问您是否愿意成为玩家? (是\否)】
他过了很久都没有应答,因为他已经忘了怎么说话了。
【您愿意吗? 】系统耐心地问道。
他还是没说话,当系统第三次询问他的时候,他才发出模糊的类似于“mom”的音节。他也只记得这个词了,这是他短暂的人生中说出最多次的单词。
【如果您愿意,就点头;如果不愿意,就摇头。 】系统像是教婴儿说话似的,十分细心。
他迟疑着点了点头。很快,他感受到一股漩涡般的吸力,眼前一黑。
紧接着,他就从一具刚刚断气的身躯中醒来,眼神涣散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异能医生刚好来看他的情况,见他睁开了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和惊喜,“天哪!他活过来了!快叫阿加莎女士过来!”
“……”一切都好像还在昨天。
阿诺德闭了闭眼,从心底涌上一种无比荒唐的感受。自从智力点满之后,他很少再这样怀疑自己了,但是今天,他却忍不住开始质疑自己的推理——怎么可能呢?
陪伴他三年的系统……呆板僵硬、却很有人情味的系统……对他有求必应的系统……
往事种种,各种画面从他眼前一帧帧地闪过,画面越来越快,最终停在了现在。
说实在的,现有的证据还远远不够他依靠逻辑推理,彻底笃定地得出那个让他感到荒谬的结论,但是他向来相信自己的感觉。
直觉在这一刻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妈妈? 】他这么说着,【是你吗? 】
系统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
阿诺德只听到了无比嘈杂的电流声,还有穿插其中的不连贯的零碎词语。
【滋……滋滋……小……心……别让人……知道……那个……东西……】
第59章
时间倒退回一个月前。
费奥多尔一开始落到阿诺德手里的时候,还曾尝试过逃跑,但是就如他对阿诺德的印象,对方有时候会假装没发现他的逃跑计划,故意放任费奥多尔先跑一段距离,当费奥多尔以为自己跑出伦敦的时候再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把善于躲藏的老鼠抓回去。
阿诺德有时候懒得陪他玩,就会在他踏出门的一瞬间打着哈欠把他抓回来。阿诺德会采取怎样的做法,完全取决于对方的心情。
费奥多尔试过很多方法,但是事实证明再如何努力都是无用功。再刚刚与阿诺德重逢的时候,他对阿诺德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强”“不能被抓到”上,还没意识到对方比起之前在脑力上也有了相当大的变化。
直到有一次,费奥多尔制定了看似天衣无缝的逃亡计划,没有任何人察觉到马脚,结果却被阿诺德一眼看穿,对方歪着脑袋,警告道,“我今天跟王尔德约好了打游戏,没时间管你。你可以试着逃走——但我也可以采用不那么优雅的方式,再把离家出走的宠物抓回来。”
“你不会想惹怒我的。”对方笑着说道。
那一瞬间费奥多尔才明白了为何阿诺德能够那么精准地从俄罗斯万千电脑中找到属于费奥多尔的那一台,他看着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就连在脑力计谋这方面,他都处于无可置疑的劣势。
即使是再有毅力的人,也不可能去坚持尝试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费奥多尔可以为了理想付出一切,乃至于自己的生命,但是就算他现在立刻自杀,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他还能做什么呢?
到这时他才真正死心——他已经掉进了牢笼,就像掉进米缸的老鼠,无论怎么蹦跶都跳不出缸口。
说实在的,阿诺德对费奥多尔不算坏。诚然,阿诺德的性格不容许他人忤逆,但他的确是个大方的饲主。
费奥多尔苦中作乐地想道——至少他可以度过衣食不愁的余生,他不需要邀请函,就能住在这个广袤而富饶的领地里,只要他不试图跑出去,他可以随意参观这里享誉全英国的皇家园林。
在这个领地里,除了阿诺德、兰波、五条悟以外,几乎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偶尔碰到为植物修剪枝桠的园丁,对方还会笑着跟他打招呼,“很高兴见到你,来自俄罗斯的先生。”
对方并不清楚费奥多尔是作为阶下囚住进这里的,只是从费奥多尔说的俄语判断出他来自俄国,因此每次见面都会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我也是。”面对来自不知情者的问候,费奥多尔总是这样回应。
在这个富丽堂皇的地方住了一段时间,费奥多尔都快忘了自己曾经要做什么。他几乎没什么事可做,实在闲着,还跟着精于园艺的师傅学了些照料植物的知识。
“我能教您的理论知识就这些了。您在园艺上真的很有天赋!”园丁师傅惊叹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您是客人,我都想将您介绍给我的老师了——老师是伦敦最有名的园艺大师之一!他以前也为小先生工作,但是很不巧,他今年上半年就退休了。”
费奥多尔脸色苍白,“那真是可惜了。”
阿诺德对他的地盘的掌控力毋庸置疑。他从始至终都在作壁上观,他无所谓费奥多尔与他的下属打好关系,也不介意费奥多尔冒领客人的身份、享受客人的便利——费奥多尔在他的地盘所做的一切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阿诺德在暗处观察着费奥多尔的一举一动,只要费奥多尔不太出格,他都不会干涉。
他不认为费奥多尔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因此对后者进行了相当程度的放养。
可偏偏是这样,费奥多尔才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渐渐地,费奥多尔意识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他好像开始耽于安逸了,逐渐迷失在这个饲主为他打造的牢笼里。
在发觉这个事实之前,他甚至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坏的情况。最起码阿诺德对他还算不错,给他提供优渥的生活条件,说真的,费奥多尔在伦敦的生活质量可远远比他在俄罗斯的地下室好多了。
当他发现自己的意志和人格都在慢慢被消磨之后,他才从温水煮青蛙的“饲养”中醒过来,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足部升起,全身都好像变冷了。
他猛的从房间里坐起来,看向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刚好是上午十点,这个时间……
园艺师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费奥多尔先生,睡醒了吗?我已经把植株和工具都准备好了,你可以试试具体实操——假如你能够成功移植这样娇贵的植物,就说明你在园艺上已经彻底出师了。”
是了,他昨天傍晚跟园丁师傅约好了要试试实操。
费奥多尔的思绪陡然被打断了,他稍微放大了音量,“稍等,我还在换衣服。”
他对着镜子穿好衣服,盯着那张苍白的、面无表情的脸看了半晌,突然有点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了。他又多看了一会儿,忽然瞧见镜子里的人勾起嘴角,对着他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现在无论他思考什么都没有用了。既然如此,何必要徒增烦恼呢?
在深不见底的绝望中,他能做的只有被动的等待。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自我对梦想的执着正在非常缓慢地消失,他仍然在渴望着没有异能的世界,但是客观来讲,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