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包子馅是萝卜缨粉条, 为了解决山上吃不着猪肉的难题,上次下山时他们买了二斤肥猪肉, 炼了不少猪油渣出来。
猪油能留着炒菜,油渣做成包子馅和饺子馅都使得,且还可以用来炖菜, 可是比瘦肉还要香。
因油都逼出来,肉渣干酥酥的,在山里经得住放。
刚炼出来时一家人都没忍住,各个伸手拿了一块吃了,实是香得很,连大个儿和黄芽儿也得了一口尝尝味。
“今天这包子面皮没发好,不够暄软。”
霍凌第二个包子都吃完一半了,见小哥儿还在抱着第一个啃,吃两口还要捏一捏面皮,遗憾道:“还是许久不做,手生了,有些糟蹋了白面。”
“这哪能算糟蹋,你不说我都吃不出来,和外面卖的比也不差什么,况且你去镇上瞧瞧看,也不是哪家卖包子的都和你我去吃过的那家一般好吃。”
霍凌吃完第二个大包,端着两人的碗去灶屋,各添了两勺碴子粥。
萝卜缨鲜嫩,混上猪油渣的荤香,还有粉条添些别样的口感,一旦吃上了便停不下来。
“许久没这么敞开吃过自家做的包子了。”
霍凌一连吃了六个,总算是停下来歇歇嘴。
颜祺难得胃口大开,连吃了两个半,最后一个掰下一半分给霍凌,到最后都没浪费。
“包子和饺子你爱吃哪个?过一阵子我再给你做。”
他们买的白面不算多,最早背上来的五斤面,到如今饺子包子面条各做一轮,已是见底了。
依着霍凌的饭量,若要是敞开了吃白面,一个月二三十斤都打不住。
吃完饭,两人一人收碗筷,一人仔细擦了桌,刷碗时颜祺问霍凌,霍凌不假思索道:“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颜祺低头浅笑,“那就都做。”
——
六月尾巴上,霍凌的生辰要到了。
村户人过生辰,大抵只给小孩子和老人过,前者是庆生后者是拜寿,当中的多是当了爹娘的,上有老下有小,反倒顾不上自己。
往年霍凌的生辰也没怎么正经过,独在山上,想吃碗面条还要自己揉面扯了下锅。
然而今年早前时候他就厚着脸皮向颜祺讨了生辰礼,难得生出一份期待。
话虽如此,眼看要到正日子上,反倒又将此事给忘到脑后,满脑子都是进山采灵芝的事。
六七月里,山中雨水渐丰,野草灌木比着个子,争先恐后地长高,茂盛处几乎高可及腰,人穿行其中还要举着镰刀开路。
而那一棵棵随处可见的深林倒木,也开始生出各色蘑菇。
这是颜祺入山后的第一个灵芝季,霍凌特地带他一起,大个儿和黄芽儿一前一后,进山的次数多了,黄芽儿也早就记了路。
“同样一个地方,不会连着出两次灵芝,不过去年的灵芝出得少,今年大抵会多些,灵芝和松子一样,都有大小年,一年多一年少,和种地一样,也不是年年丰收的。”
霍凌挥刀劈开一条山路,说要带着颜祺去寻几棵自己记下位置的倒木,口中徐徐道:“新倒的树都是没出过灵芝的,等上两三年多半会长,从小我爹就教给我,遇见倒木要在心里留意,往后年年去看一眼,要真是撞运气赶上出了灵芝,岂不就省事了。”
颜祺不由问道:“这怎么记,山上这么大,倒木怕是不少。”
霍凌顺手掐了一朵黄色野花递给颜祺,颜祺被花瓣晃得一愣,旋即含笑接过,听面前人继续道:“反正就记住了,也不知怎么记的,可能赶山客的儿子天生就有这本事,就像记山路一样。”
颜祺深以为然,他记路记方向的本事也不差,可实是比不上霍凌,有时进山久了,不看太阳很难分清东西南北。
霍凌却是随时都能找准正确的方向,哪怕天黑也不会迷路。
他信手把野花的花枝子挽了个圈,插在了臂弯挎的小篮子上。
霍凌看在眼中,目光带笑。
有时他也担心小哥儿并不是真的适应在山中的生活,这和胆子大不大,敢不敢进深山无关。
大多数人还是喜欢热闹的,尤其是山下的娘子夫郎,多是互相串门子,一起做做针线活,说些家长里短的闲事,如此才不寂寞。
可是与颜祺相处的时间久了,他渐渐没了这层担忧。
有些情绪光靠假扮是扮不出来的,况且小哥儿还亲口说过,他欢喜与自己待在一处,无论是山上还是山下。
倒木横亘,树干粗壮,活着的时候凭颜祺的臂展,一人都难以环抱。
“这棵树是三年前倒的,让熊瞎子剥了树皮,然后中间朽了个树洞出来,树洞越来越大,树也就枯死了。”
霍凌示意颜祺跟上,围着这树绕一圈找一找。
“前两年我都来过,没有出灵芝,今年或许该有了。”
颜祺闻言,也将视线落在树干上,一寸寸细细看过去,时不时还要被路过的小虫子惊上一跳。
这样一棵巨大的倒木,不仅上面长了蘑菇和杂草,还有一些个种子落来的野花,下面也被各种小动物打了洞,兔子貂鼠之流都会在其中穿梭。
霍凌伸手拂开几根绿草,唤颜祺过来看。
“你瞧,这就是赤灵芝。”
记了这地方三年,好歹是没白费,终究让他等到了。
颜祺看着那小小的红色伞盖,意外道:“灵芝原来长得这么小么?”
他还以为至少能和猴头菇差不多大,然而眼前的小灵芝也就只有一根手指头长。
“有大有小,不过这副模样已经是长成了,再等一阵,小的也不会变成大的。”
霍凌轻轻摘去聚在一起的四朵灵芝,让颜祺就近摘一片大一点的叶子,将灵芝放在里面包好。
轻飘飘的几朵“红蘑菇”,比一篓子野菜都值钱。
“这就算是开张了。”
霍凌语气轻快。
颜祺则暂且接过灵芝,放在自己的小篮子里,跟着霍凌去下一处地方继续寻。
类似的倒木还有十几处,挨个走过去,大概花了两个时辰还多,半路上也并非全然空手,抬头看见树上长了腰子草,霍凌就会停下,套上脚扎子上树去摘。
要说这脚扎子,颜祺真是看一次紧张一次。
单单两个铁圈子,前面配一个尖铁刺,就要爬那么高的树。
他自打见过一次后,就和霍凌商量,这东西日后只等两人一同进山时再用,不然真出个什么事,救人都来不及。
不是他想说这些晦气不吉利的话,而是赶山的风险正在于此,莫忘了他那早逝的公爹是怎么没的。
赶山客离不得脚扎子,霍凌却依旧应下颜祺所说。
他不欲害得小哥儿担惊受怕,现今上山待的十几日里,一半时间他们都是一同进山的,将需上树的山货留一留并非难事。
“小心些,位置太刁的就不要了。”
又是一次上树前,颜祺照旧不厌其烦地叮嘱。
霍凌绑上脚扎子,蹬在地上试了几次,将连在腰上绕树的粗麻绳系紧。
“放心,这棵树不算高。”
他走到树下,起手先往上蹦了个高,双手双脚攀住树干后将麻绳固定好。
接着就是往上踩两步的同时,让麻绳圈跟着向上移动,看起来不像是爬树,更像是在树干上行走。
脚扎子前面的铁刺很尖锐,还要定期打磨更换,因那是脚扎子的关键处,要是钝了、弯了,就很容易一脚踏空。
这时只要反应快,靠着麻绳固定,人还能吊在半空救回一命。
霍凌全神贯注地朝上爬,耳边甚至没了山风与鸟鸣,直至攀到足够高的地方,整个人卡在大树的枝桠里,才低头朝下喊了一嗓子,给小哥儿报平安。
颜祺仰头看去,大树可真是高啊,树叶掩映,他几乎要看不清霍凌的面目。
大个儿和黄芽儿也跟着一起仰头看,霍凌望见这么一副画面,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以前上树只有大个儿在树下等,而且总是东闻西嗅的,等着捡他从树上扔下去的东西。
现在有颜祺在,霍凌深知自己比从前行事谨慎了许多。
几把腰子草之外,还瞥见了一丛金灿灿的榆黄蘑。
他小心地掏出小匕首,沿着蘑菇的根处搁下,将完整的一捧放进布口袋。
榆黄蘑不算应季,今日的收获算是惊喜。
他不打算卖了,晚上捉只飞龙炖汤喝。
第42章 长寿面
生辰当天早晨, 颜祺早早起床给霍凌下了一碗长寿面。
他动作轻巧,刻意绕到炕尾下去,没吵醒熟睡的霍凌。
最近山里雨水多, 时有突降的大雨, 后院围墙有个角落不太结实, 霍凌担心哪日让雨水给冲垮,遂进山背了几筐石头, 想着哪日得空补一补。
再是推说不沉,人肯定还是累着了。
昨晚上褪了衣裳,肩头又给磨红,抹了些药才睡下。
颜祺出门前细心地放下门帘, 遮挡住外面透进的光。
关外夏日天亮得实在太早,有时前夜里折腾得晚了一些, 只觉没怎么睡太阳就爬高了。
相反的,想必冬日里天黑得也更早, 不成想地界不同, 就连日头起落的时辰也相差如此之多。
颜祺在灶屋里尽可能地放慢动作,从和面到生火,面条长长一根, 粗细均匀,只等下锅。
熬好的面汤用榆黄蘑做底,是滚着油花儿的鲜美, 额外洗一把绿油油的青菜,烫熟了就能放上去, 另有两个鸡蛋,打算卧在其中做荷包蛋。
旁边配两碟子小菜,一碟子炒疙瘩咸菜, 他擅做这个,霍凌也爱吃。
一碟子是昨日里冷卤的兔肉,皆是不必开火的。
尤其是那兔肉,乃是昨天炖了半晌又在卤水里浸了一夜,放凉后拆出肉来。
冷卤的肉和热卤方子不同,色泽不及热卤的红亮,但味道是半点不差的。
加之在山里用的水都是泛甜的山泉水,拿来做什么都好吃。
担心有些咸了,颜祺撕了一根肉丝尝了口,觉得尚可,空口吃确实偏咸,配面吃应当还不错,且霍凌口味比他重。
把几样吃食备好,小哥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