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卖,只做了韭菜三鲜的。”
相比之下,这次带来的山货仍主要是灵芝和天麻,都是不愁卖的,不需叫卖招徕,自有人上门。
天麻晒干后用棉线连成串,要买的话最少也要买一串。
为此,便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馅饼上,虽说还在夏秋交替之时,可细细一算,冬天并不多远,在那之前,他们最多来集上五六回。
也就是说,只能靠这五六回试出馅饼好不好卖,若是不好卖该如何改良。
霍凌打了些水重新用炊帚刷了锅,将水舀出后使火烤干。
颜祺已在旁边净了手,准备烙饼,因是第一次,不做些热乎的出来摆着,肯定是没人买账的。
霍凌没沾手,只看着火,为的是有人来买山货的话好称重收钱,不然两样混在一起,有些讲究的就会嫌你这吃食不干净。
湿软的面团在颜祺手里被捏成饼,两大勺子馅料被薄薄的面皮裹了进去,变成一个软趴趴,拿在手里仿佛会破的生面饼。
周遭几个把摊子摆好的商户,多是彼此面熟的,见他们在这处张罗馅饼,都抻着脖子看热闹。
“哎呦,馅饼哪是这么做的,这么做下锅不都破咯!”
“那面团湿哒哒的,真能烙成饼,我看这小哥儿压根不像是会做饭的。”
有人看,就难免有人议论一二,颜祺专注于手上的事,似是没听见,霍凌站在旁边,眼风在周遭扫过一圈,压下了七七八八的声音。
这口铁锅他们预先在家里用猪皮和荤油开过锅,形成了油膜后只要烧得够热,半点不粘锅。
贴进去五个馅饼很快熟了一面,霍凌拿起一把长柄的木铲子,利落地挨个翻过。
那隔壁卖炊帚的,大概是因为自己能白得两个饼的缘故,在旁很是捧场。
“瞧瞧瞧瞧,这卖相一看就好吃!”
颜祺包新的时,他同样高声道:“你家是真舍得放馅嘞,不似有些人卖包子饼子,全是面疙瘩,说是荤的,吃到手指头都吃不着肉!”
这话一出,好些人都笑起来,有那吃过亏的帮腔道:“是了是了!这做吃食生意的,不实在怎么行!”
也有人提起那秃头老汉卖的面疙瘩饼,说能直接当馒头啃,可见上当的人属实不少。
如此倒确引了过路人问价,得知素馅饼卖五文一个,看着皮薄馅大,饼皮油滋滋的,还算公道。
尤其是这素三鲜馅料里最值钱的就是木耳,有些人卖这味料,不舍得花钱,用的都是陈木耳碎木耳。
可他们见这做饼的小哥儿是赶山客家的夫郎,就知不说别的,这家用的木耳肯定是不差。
凑上来问的四五人里,有一个当是出门太早,这会子饿得厉害,掏钱道:“给我拿两个。”
后面人得知第一锅五个里有四个已许出去了,再想买多的就得等下锅,也有人因此着急起来,把最后一个也买了。
很快五个饼都能出锅,霍凌掏出事先买好的油纸,先拣出两个一裹,递给隔壁摊的汉子。
“兄弟,给你的,拿去吃。”
汉子眉开眼笑,烫得“嘶嘶哈哈”的,却愣是小心吹着,咬下第一口,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只听他果断道:“别说,味儿是真不错!”
一句话给那掏钱买饼的人也说出期待来,迫不及待地拿到了自己买的两个饼,也不走远,在旁边站着就开吃。
这饼皮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是有点脆的,一口咬下去汤汁烫嘴,同时却也尝到了馅料的咸鲜。
他从中品出点意思,举着咬出口子的馅饼晾了一会儿,再吃时已经不太烫嘴,于是一不小心就把两个全吃完了。
第49章 秋收麦(小修)
五文钱一个馅饼, 第一次摆摊卖出了四十个,其实后面还能再卖十几个的,只是面和馅都用完了。
大集上的吃食生意果然好做, 因很多人许久进城一次, 不为特地买什么东西, 单是为了在集上逛逛,吃点自家做不出的吃食打打牙祭。
像这五文一个的素馅饼, 好吃还顶饱,说是素馅的,里面也还放了鸡蛋,比买别的东西要划算。
有些俭省的, 一家三口只买上一个,大人咬上一口就算是尝过了, 余下的都给孩子。
再说那鲜灵芝和生晒的天麻,一并早早没了, 天麻共五串, 两串卖给了镇上药铺,三串予了上次来买灵芝的廖老板。
闲聊时听他说起,自己已经收了几大麻袋的山货。
“等过了这月就该往回走, 我手里还有些银钱,且再等等,好收些榛蘑和松蘑。”
蘑菇这东西其实开春后山林里零星就有了, 只是大片冒出要等入秋,尤其是这两样白龙山最有名的山蘑, 即榛蘑、松蘑,定是要等到七八月里的。
其余山里的蘑菇,别处也有, 一旦入了关,相较而言就不那么稀少值钱。
霍凌给他包了两个馅饼,对方道过谢,复闲聊几句,互通了名姓,原来此人叫廖德海。
他得知颜祺的老家在何处,想了想道:“我来时没路过,回去时倒是会从那处走,你在那边可还有亲戚要捎带书信或是东西的,说不准我能帮你想想办法。”
能说出这种话,可见此人颇为厚道。
廖德海反复强调自己不是假客气。
“我也不是头一遭帮人干这事,实在是就这么个性子,多少人一辈子在老家,出一趟远门不容易,而我走南闯北的,能帮一把是一把。人在外,还是要多结善因少结仇。”
但颜祺摇摇头道:“家里已没人了,都出来了,活着的也不知散去了哪里。”
“可惜了。”廖德海陪着叹了几口气。
不过颜祺还是惦念家乡的,犹豫半晌,等人都要走了,他鼓起勇气道:“廖大哥,您要是明年再出关来这里进货,路过我老家,能帮我带一捧土么?不挑是何处的,只要是土就行。”
“这有何难,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你要土做什么?”
廖德海不禁问。
托人办事,总不好说不明白,颜祺看了一眼霍凌,得了汉子认可的眼神,他抿了抿唇道:“说来不怕廖大哥笑话,我是想给我爹娘在关外立个坟,逢了日子也能有个地方磕头烧纸,想当初离乡时,他们还曾想着多年后能回乡的,将老家的土埋进去,也算是个念想。”
颜祺想给爹娘建坟的事霍凌是知道的,他们还在集上花了十个钱,找风水先生打听过,若是什么物件都没有能不能建坟,对方说可以,顺带帮他们掐算了个日子,还说到时候点穴安坟时记得寻他去。
说实话,逝者已矣,空坟一座,无非只是给活着的人留个安慰,颜祺也曾想过如此做应不应该,霍凌却说想做就做。
“你是他们的孩子,城隍庙里的道长不是说过,你在哪里祭拜都是有用的,再说也不是真的没有东西,你不是还有一套你娘缝的衣裳,用的是你爹旧衣服拆的料子,不如就把那套衣裳埋了。”
转到今日,他见了廖德海,又抑制不住地说出了心里话。
廖德海感念他的孝心,承诺道:“你放心,我年年都跑关外,到时定会给你带来。”
霍凌要拿银钱谢他,廖德海直摆手。
“都说了,我这是结善因,谈钱就俗了。”
要请他吃饭,也推说不去。
“我这馅饼刚下肚,还顶着呢,不过滋味确实不错,等我返程时,过来多买些,到时天冷了,也够吃个两三日不坏。”
颜祺立刻道:“大哥返程的路菜包在我身上,我没别的本事,做些干粮还是拿得出手的。”
不得不说,这一条着实打动了廖德海,人在行路途中,最愁的就是吃喝二字,许多开在官道旁的茶水铺皆是漫天要价的,一个糙馒头都敢要五文钱,粗茶里飘的都是碎茶梗子,淡的没有什么茶叶味了,灌一壶张口就是三文,无非是赌你不吃就得继续饿着肚子赶百里路。
霍凌也帮颜祺道:“廖大哥高义,却又不收报酬,教人如何心安,总需容我们尽尽心意。”
至此廖德海总算点了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成想今日里因缘际会,去了一桩大心事,此外灵芝和天麻卖的钱暂不论,馅饼也是有实打实二钱银的。
颜祺弯着眸子,坐在摊子后和霍凌摆着手指算账,小声嘀咕。
“一个馅饼卖五文,咱们能赚一文钱,入了冬若是天天来摆摊,一天能卖四五十个,一个月下来纯利也有一两多。”
他畅想道:“不算纯利,只算进账的铜子,可就更多了,到时说不定能用卖馅饼的钱买牲口。”
一头壮牛现今能卖二十几两,要是买小牛犊慢慢养起,十五六两就够。
只是关外冬日太长,小牛犊过冬容易生病,要是养死了十几两可就打水漂了,故而大多数第一次买牲口的人还是宁可多掏点钱买壮牛,带回家就能拉车耕田。
霍凌却想赶在秋收后入冬前就把牲口买了,“秋收后耕牛的价钱能略降些,毕竟冬日靠干草喂牲口多麻烦,那些个牲口行也不傻,只想尽可能多的出手,省下干草喂牛犊。”
而秋收前,便是最近这一个月,耕牛的价钱无疑是最高的,只要不是急着用的,没人会赶在这时候买牛。
“等到明年,又要避开春耕秋收才有好价,反倒不划算。”
他同颜祺道:“而且咱们买了牛,不只是耕地,而是时常能用上的,到时咱们就能赶牛拉车来卖馅饼,”
颜祺被霍凌说服,需知家里不是没有存银,既是有,那肯定要趁便宜的时候买。
“这么说的话,卖馅饼的钱还是攒着,我把两份钱分开放,以后买做馅饼用的面和木炭,或是去村里别家收韭菜和鸡蛋,就都从这里面出。”
这样也好算账,不然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赚钱,到了年根上全是糊涂账。
山货是没本钱的,馅饼却有,要是不算清楚,到时明明赔钱了还傻呵呵地干着,那就真的闹笑话。
——
馅饼开张告捷,但这门生意目前还只是“添头”,因此只卖了一日,第二日霍凌和颜祺就没再去了,而是留在家里帮着收麦。
秋收是头等大事,有时晚上一两日,一场雨浇下来一年都白干。
关外麦子到了成熟季,苞米和高粱还需再等一个月,今年叶素萍不能下地,留在家里做饭,下地的只有霍家兄弟俩和颜祺。
幸而颜祺也是做农活的熟手,抄起镰刀割麦子,熟练得很。
五亩地里只有两亩是麦子,三个人里两个青壮汉子,只需一天就收完了,午间叶素萍来送饭,做的是炸酱面,几人加在一起吃了足足一桶的面条。
吃完后犯了困,拿草帽盖脸,在树荫下打个盹。
以往颜祺对秋收的记忆都是又晒又热,白龙山下却不同,入秋以后风已没了热度,哪怕是正午时分,在阴凉地里躺着只觉凉爽。
扎成捆的麦子由霍凌和霍峰轮流用车推去碾场脱粒,再将麦粒运回家,在房前屋后摊晒。
麦粒金黄,捧起来有些扎手,可没有一个庄稼人看见收成后不高兴。
只是想到家里即将再次添丁,这五亩地愈发显得不够用。
兄弟俩合计一番,都觉这事不能再拖。
霍凌道:“不如先给老周叔打个招呼,让他帮着留意,看看村里谁家想卖地,到时提前知会咱们。”
村里各家的田地都在村长手里的册子上有所登记,想要买卖必要经过村长的手,所以要买地,就得第一个告诉村长周成祖。
两家相熟,这事倒是不难,霍凌连打算送给周成祖的天麻都一早准备好了。
因村长媳妇陈氏有个头晕的毛病,常年吃着天麻,都是霍凌年年秋日里去送的。
毕竟他和霍峰两兄弟没了爹娘的那几年,周家没少帮着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