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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icu病房里,仪器屏幕上的线段和数字开始跳动,监控器传出声响。大批医护匆忙赶来,与走进电梯里的江好擦肩而过。
    一连好几天,江好都会偷偷来看江亦奇。
    睁开眼,发现自己一无所有的江好,似乎只能从这个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男人身上,找到和这个世界的关联——
    虽然,他不记得对方;虽然,他们关系差到不能再差,还差点害死人家。
    “江亦奇…你怎么还没醒啊…”
    霎时,玻璃里侧,搭在病床手指颤了颤。
    病房内响起刺耳声响。
    江好没能见到江亦奇睁眼的瞬间,被蜂拥而来的医护和西装革履的陌生人吓得躲进了绿植后,蹲下,缩着身。
    拦在门外的西装男女,语气满是担忧。
    “怎么回事,这几天波动这么频繁?”
    “也算是好事,医生一周前不还在说老板他求生欲太低,所以才醒不过来吗?”
    角落里,江好紧攥领口,心扑通扑通揪着乱跳。江亦奇…会醒不过来吗?
    几人的担忧很快变成怒火,压低声音,冷声骂道。
    “别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是谁?不就是…”
    “江好…”
    “暴雨天开车,江好他…”
    最后以一个低沉男声,铿锵有力地说一定会让罪魁祸首付出代价!结束对话。
    罪魁祸首?
    他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江好被吓傻了,站起身,仓惶逃离。
    icu门再度打开,医生抢在江亦奇下属开口前,前一步开口。
    “这次不是情况波动,江总刚刚睁眼了,但是,”医生抬手,示意他们先别激动,“说了句话,又昏睡了过去。”
    一场车祸,江好大脑受到冲击失忆,但其他地方都是小伤,就连弹出的安全气囊都没有撞坏他的鼻子;江亦奇则更严重,多发性左侧肋骨骨折,左侧肩关节脱位,右臂被安全气囊砸得血肉模糊……
    消息就算他们再想压,但近一个月江亦奇都没在集团露面,某些人早已虎视眈眈。
    “老板说了什么?”
    “是有什么指示吗?”
    “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啊?”
    医生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砸晕:“不会有影响身体功能的后遗症。江总身体强健,现在只是需要休息。我们会保证江总得到最好的康复治疗。”
    众人松了口气,连连道谢后,追问江亦奇到底说了什么话。
    医生摘下口罩,面露疑惑:“也不算是话,就两个字——”
    “‘好好’”
    走廊寂静。
    众人陷入沉默,几秒后,为首的紫衣女人开口道。
    “这几天都有让人去看过,活泼乱跳的,不用担心。”
    “我们是知道,但是老板他不知道啊!要不,让他们先见一面,或许就老板就醒了!”
    女人拧眉沉思,似乎也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你让护士去带他来,注意小心说话,别说漏嘴。”
    半小时后,护士和保安翻遍了整个医院,带回一个消息——
    “好好少爷他…他不见了!!!”
    第3章 走投无路
    六月傍晚,太阳落得很慢,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缓缓阖上眼,消失在灯红酒绿,高楼林立的城市。
    江好站在路边,如潮水般汹涌的茫然黑恐惧,裹挟着他地往前,走入这个陌生、匆忙的世界。
    他离开医院前特意问了费用,得知已经被付过,才安心不少。
    至少他现在可以离开医院,再慢慢筹钱来还。
    江好从病服兜里掏出被揉皱的纸条和几张钱币,都是童捷留给他的,纸条上有家里住址。
    此时,他身处的菜市场只剩小贩还在洗涮摊位,找了个面善的姐姐继续问路。
    “哟,这不是方老二他们家地址吗?姐姐跟你讲哈……”
    其他人听见「方老二」这名字,纷纷朝着江好看过来。
    印有江氏私立医院字样的白色病服,宽松地套在手脚颀长,纤瘦瓷白的人身上,脚下同样是医院的棉拖,布满污渍,不知道是走了多久才来了这儿。
    江好同人点头道谢,继续往里走。
    商贩对了个眼神,七嘴八舌聊起来。
    “这就是那个,方老二当初给江家当司机,结果…”
    “呸!你还真敢说?不知道江家多忌讳这事儿吗?收拾一堆人了都!”
    豪门丑闻,淮城人尽皆知但没人敢明面儿上说。
    “不过,这孩子跟方老二长得一点都不像。”
    “是不像,方老二那塌鼻子小眼睛的,但dna都验了,还能有假啊?”
    “孩儿他妈好看呗,法国大明星呢以前可是…”
    城中村,贫民窟。
    拆到一半的断墙,随处可见的垃圾堆,杂乱无章,电线杆上爬满贴着小广告,乌糟糟电线甚至都没有鸟愿意在上边驻足。
    江好在破旧的订奶盒子里,找到了钥匙。
    打开门,呛鼻的灰尘扑面而来。
    他捂住口鼻,皱紧了眉,开灯。
    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两间房,脏,旧,破。
    墙皮鼓胀如恶疮,天花板上大片水渍,顺着墙面爬下,生出了黄绿色霉菌。地上的木凳缺了腿,四仰八叉。窗帘挂一半、掉一半,水渍干了又湿,浸透布料,硬挺挺地立在窗前。
    我不是一个月前才出的车祸吗?
    江好用脚轻踢开里屋的门,铁架床瘫了半边,灰黑棉絮四处乱钻。
    他顾不得灰,放下手在破旧柜子里翻找起来,钱、证件、衣服、日用品——
    什么都没有。
    他跑到屋外,比对门牌号确认没来错后,寒意再度从心底腾升而起。
    再破也没关系,至少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
    但是,这里分明至少半年没人住过,更没有属于他的东西…那,被赶出家门的半年来,他是住在什么地方?
    江好失魂落魄往楼下走,狭窄的通道里响起急促脚步声。
    三道黑影踩亮了楼道里的灯,从他身旁大跨步上楼。
    “老大,屋里刚亮了灯,肯定还在!”
    “操他妈这个方老二!总算让老子蹲到了!”
    “不说是刚卖了便宜儿子发了笔几千万的横财吗?两百万的赌.资都不还,今天就断他一条腿!”
    江好脚步停住,凉意爬上后背,回过神赶紧往下跑。
    他是失忆了,但不是傻了,这群人想做什么用脚趾头都知道!
    赌场追债的人在楼上没找见,想到什么。
    “老大,刚刚下去那个,是不是方老二那个便宜儿子啊?”
    三人一合计,立马追下楼。
    没多久,追上了清瘦的白色人影,扯着嗓子大喊:“方老二他儿子!你给我站住!你老子欠的钱现在给他还了!”
    江好被一把扯住手臂,三人将他团团围住。
    “我不认识什么方老二,你们找错人了。”
    “我呸!你他妈在江家风光的时候,照片满报纸都是!谁不知道你江小少爷啊?怎么,没从你们江家拿点钱出来,好给你老子还债?”
    江好屏气凝神,目光看向身后的铁锹,嘴上咬死不承认。
    为首的刀疤脸盯着他,咧开嘴,黄牙森森。
    他忽然凑近,烟味混着汗臭味直冲鼻腔,带着老茧的手指摸向江好:“啧啧,长得真跟他爹不像…这细皮嫩肉的,怪不得能被他卖出那么大价钱。既然你还不上……”
    他回头朝着同伴挤眼,声音陡然滑腻,眼睛更是如黏液般落在江好的脸上:“把你换个窑子,也能慢慢还,那些有钱人,就喜欢玩你这种。”
    旁边的瘦子嘎嘎怪笑,对着刀疤脸竖起大拇指:“老大真是好……”
    “警察叔叔!”
    江好举手惊呼,三人身体一抖,扭头看去——
    “哐!哐!”
    两声棍响,一声敲在人头上,一声铁锹落在地上。江好瞬间跑没了影。
    刀疤男捂着冒血的脑袋嚎叫地蹲下身,两个手下也顾不得追人,赶忙给他止血。
    “草你妈的小贱种!还敢打老子!你们起开,给我追!”
    两人跑在前头,刀疤脸捂着脸跟在后边。
    跑过几栋楼,手下叉着腰左盯右看,却没见着一个人影,回头搀扶上刀疤脸:“老大,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老大,我们先扶您去缝针!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就继续蹲!”
    ……
    三人的脚步和怒骂声越来越远。
    角落垃圾堆旁的灌木丛里,传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江好蹲在里边,死死咬住指节,却还是哭出了声。
    为什么呢?他想。
    为什么这么多糟糕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茫然、恐惧让他止不住地想,难道他曾经是很坏很坏的人吗?所以才会让他没有妈妈,没有爸爸…失去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