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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这《通天犀》可让你们吃了不少苦头了。”王玉青说。
    “没有的事。”柳方洲坐直了回答,“是我自己不留神。还是项师兄戏码更重一些。”
    一边答着王玉青的话,柳方洲又反手握住了杜若抓着他手腕的手,顺势捏住了杜若的手指。杜若想挣开,却不敢太大幅度动作,也怕又伤到柳方洲的手腕,只能垂下手由他握着。
    王玉青浑然不觉:“方洲你觉得项正典学得如何?”
    “项师兄的把子功是没得挑的,稳扎稳打。”柳方洲回答,“虽然花脸戏是他倒仓之后才开始练的,但也是金声玉振,没有错处。”
    “杜若最近学的什么?”王玉青又问。
    “这两天还在顺《天女散花》,绸舞练得差不多了。”杜若恭敬回答。
    “白小英天资太差,跟不上你,倒是麻烦。”王玉青叹口气说,“须生和旦角的对戏,你学得太少。”
    “是。”杜若唯唯诺诺应着。
    说话间,杜若也稍稍心定了一些。刚才是自己心里有事,才疑神疑鬼担心着,师哥他和自己坦荡磊落,玉青师父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找过来。
    “你们自己练功卖了多少力气,心里有数。”王玉青伸手把留声机关掉,“找你们来是为了——半个月后有两堂夜场大戏,有不少商会政要相约到场。我和你们孔师父商议,本来想让《通天犀》挂头牌,然而茶楼老板担心卖不出票,绝不同意。”
    “我们资历尚浅,担心也是有道理。”柳方洲垂睫回答,还在偷偷捏着杜若的手指玩。
    “是。”王玉青看向柳杜二人,“最后商议的折中法子是,由我与徒弟合演,同挂头牌。你们自己说,谁来头牌最合适?”
    “项师兄。”柳方洲毫不犹豫地回答。
    “这可是你们这辈里第一场头牌。”王玉青若有所思地问,“你觉得让给项正典,比你合适?杜若呢?”
    “我也觉得该是项师兄。”杜若回答。
    他什么都听师哥的。而且,杜若总还是有点私心——他盼着自己哪一天能挂头牌演戏,还是和师哥一起。
    “项师兄拜师最早,戏艺也好。”柳方洲说,“理应是他。”
    “理应是他?”王玉青问。
    柳方洲与杜若齐齐点头。
    王玉青眉头一松,竟然朗声笑了起来。
    “好,好。”他笑着站了起来,“叫你们过来之前,我也问了项正典。”
    “项师兄?”杜若不解地问。
    “项正典倒是也不犹豫,说柳方洲功底沉稳,杜若唱做俱佳,都能胜任。”王玉青走到书架前,拿出了一本曲谱,“你们师兄弟之间不抢不斗,不因为戏场上的风头失了和气,是好事。”
    还没等两人再说什么,王玉青重新坐下,把拿出来的曲谱放在了桌子上。
    “既然是两堂戏,自然不会厚此薄彼。”王玉青正色说,“第一场我与项正典合演《断密涧》,第二场与你们两个合演。虽然是三人合演,但有第一天的热场,第二天的戏客更多,你们都知道罢?”
    杜若定神去看桌上放着的戏本,赫然是《凤仪亭》。
    “劳烦师父费心。”柳方洲也低头看着戏本,“那么,是演《小宴》了?杜若的貂蝉,我的温侯吕布,师父是演……”
    “自然是王允。”王玉青说。
    得了,自己是师父的义子,戏里也演个义女——杜若想。饶是再三告诉自己戏里戏外要分清,还是会不由自主这么比较着。
    “总之,《通天犀》是要放一放了,可能最近会垫几场,正好方洲留神养养手腕上的伤。”王玉青又说,“先拿准心思排好《凤仪亭》。这一折没什么出彩的身段或唱段,要紧的是相互的试探调戏,眼神动作都要给足。”
    柳方洲与杜若又是齐齐点头。
    “戏明天再与你们说。”王玉青摆摆手,“时候不早了,各人吃了晚饭上训去吧。”
    直到站起来与王玉青道别,柳方洲才恋恋不舍松开了杜若的手指。
    第32章
    走出书房,已经是暮色四合。张端师父在后院调试着板鼓,清脆的鼓点一拍拍回响在走廊里。
    柳方洲把王玉青拿给他们的戏本卷在手里,跟着张端的鼓点打着拍子,一边问着杜若今天逛了些什么。
    “只去鸡鸣寺进了香?”他侧过脸问,“怎么不多在市街上逛逛,多玩些时候。”
    “是。”杜若仔细想了想,一五一十把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倒了出来,“我烧香的时候,香灰还断了一截,掉在了左手上,吓我一跳。我们上香出来之后还不是供应斋饭的时候,所以也没吃着素斋。从山门转出来和小叶子在庙后走了走,碰到了一个算命先生——”
    杜若猛然止住了话头。灵签还折着两折放在他胸口的贴身衣袋里,仿佛带着点热度一样烫着他的心。
    “香灰掉在手上不是好兆头吗。”柳方洲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突然沉默,“香灰落在手上,是‘香得手’,看来是你发的誓愿要成真了。”
    “原来是这样吗?”杜若又是仔细想了想,“那菩萨还挺好说话的,也不嫌我唠叨。”
    “也是你心足够诚。”柳方洲笑了笑,没继续说什么。
    柳方洲走在更靠窗的一侧,夕阳溶溶地照着,使他线条利落分明的侧脸柔和了些许。
    夕阳也一样照着他身上暗竹叶花纹的深蓝色长衫,简简单单的样式却让他穿得身姿挺拔,果然是天生俊生。
    “杜若。”柳方洲又转过身,很小心地开口。
    “怎么了?”杜若偷偷看着他的眼神被突然捉住,只能故作镇静地应答。
    “刚才我说项师兄更适合挂头牌,你没有生我的气吧?”柳方洲挠了挠鼻尖又咳嗽一下,“我其实……”
    杜若很早就知道,柳方洲在心虚或害羞的时候,就会不自然地咳嗽。然而柳方洲自己不知道,恐怕还以为自己表现得不动声色。
    “才不会呢。”杜若从柳方洲手里拿过戏本,“我是真觉得项师兄功夫好,要不我也不会跟着你的话说。”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我不是觉得你的戏差。”
    “师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杜若对他扁了扁嘴。
    “我其实也是在想……”柳方洲又笑,“我想能和你一起演。咱们第一场戏就是合演,第一场头牌戏也应当是合演。”
    杜若一时原地怔住。
    刚才面对师父给出回答的时候,他自己心里也是这么想。
    贴在心前的灵签纸越发滚热了起来——“兰香描不得,两心可相知”,难道果然是“两心相知”?
    那边的柳方洲看杜若迟迟不回答,担心地低头靠近了他:“杜若?”
    然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抬起头露出笑容来,伸手捧住了柳方洲的脸,短暂地将手掌在上面贴了贴。
    “我也是这么想的,没有想什么别的。”杜若回答,“师哥你这是什么表情。”
    就当是菩萨垂怜就好。杜若撤开手的时候这样短暂地想到,一瞬间的暧昧也足够让他深深地快乐,好像是精诚动天地。
    “你刚才还说呢,什么算命先生?”柳方洲胳膊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拉住他,如梦方醒地问。
    “就是在庙后碰着的,我其实也不太信那些。”杜若一边下楼梯一边回答,“虽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都是些吉祥话。”
    “当然不会说坏话,败自己的生意。”柳方洲跟在他身后,“他都说你什么了?”
    “说我事业顺利什么的。”杜若回忆着算命摊上说来的话,“感情上好像……不太顺。”
    说话间走到了饭厅。
    时候还早,只有道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埋头扒着饭,见两个师兄进来,抬起头含含糊糊打了招呼。
    “嘴里的咽了再说话。”杜若忍俊不禁,“饿成这样,看来道琴今天练得刻苦。”
    “杜师兄你可别提了。”道琴摆出可怜兮兮的脸来,“你们都消暑去了,师父专盯着我,光水袖我就抖了两个时辰!”
    “水袖要是收不利索,在台下看着可拖泥带水的别扭。”杜若帮柳方洲拿过筷子,回着道琴的话。
    “感情?”柳方洲拉开椅子坐下,皱着眉问杜若。
    “啊?”杜若和道琴说着话,眨了眨眼才想起来刚才聊了半截的事情,“嗯,说我左眼下面这里不是有颗痣来着,是顾虑太多。”
    “你才多大,就惦记上这个了。”柳方洲伸手敲了敲杜若的额头,“感情的事,怎么可能一句话就说尽。”
    “反正,我觉得那算命师傅也说得不准。”杜若对着饭桌费尽心思,认真挑了一条炸黄鱼,放进自己碗里。
    “杜师兄是不是在说你们今下午相的面?”道琴往嘴里塞了勺饭,“叶儿姐刚才还给我看了她抽到的灵签。”
    “对,我正说呢,那算命师傅说得不太准。”杜若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