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们就手挽手上楼了。
放眼望去,整场宴会仍然是高雅奢靡的,极少有人在公众场合展现不堪的姿态,但时不时就有人出门。
苏澄怀疑他们都是喝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但奥卢家族素来熟知圈子风尚,这些魔植酿造的酒水,能被摆出来,就说明帝都的贵族很喜欢这一口。
萧澜一手按在额头上,似乎正在努力平复混乱的思绪,那双蔚蓝的眸子像是被月光浸润,笼着朦胧的水晕。
在瞳孔深处,似乎还翻腾起一种动荡的情浪,那种浪潮在湿气里凝结,化作睫羽间悬垂的泪水。
水迹滑过少年滚烫潮红的脸颊,以及漂亮凛厉的颌线。
第89章
“阁下——”
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热意的、不断颤抖的细碎音节。
苏澄才想说话, 却又停住了。
银发少年轻轻地发出哼声,舌尖轻轻扫舔过红润如花瓣的唇。
她的视线凝固了一瞬,“所以,咳, 我们要不要先解决一下这个酒的问题?”
“……没关系。”
萧澜喘了口气, “我的体质和人类不同, 即使不去缓解, 过段时间肯定也好了,您不用担心, 或许借这个机会,我还可以将想说的话说出来。”
少年停顿了一下, “其实我也不理解, 我曾以为喜欢必须要建立在……熟识和了解的基础上,然后诞生出共鸣, 一见钟情只是外在吸引带来的错觉,因为我们不是没有理性的动物。”
苏澄非常同意,“我也会因为外表对人产生好感, 但我往往会进一步了解对方, 不过你了解我吗?”
“我不知道,”萧澜微微闭上眼睛,“但我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对你很有好感, 我觉得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本质, 我厌恶主动为恶的人,除了疯子之外,其余的都是恃强凌弱的卑鄙之辈,他们在强者和弱者——至少是他们以为的弱者面前, 完全是两幅面孔。但同样的,我也喜欢那些棱角分明的底线,像你一样的人,不会找理由去粉饰伤害,不会被社会的道德要求捆绑而纵容恶行……”
他越说越乱,似乎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然而语气却非常诚挚。
苏澄叹了口气,“如果这是打动你的地方,我不得不说,这种类型的人其实挺多的,宽容的才是少数吧。”
“也不止是这个,”萧澜仰起头看着她,“你还拒绝了我的邀请,唔,和你说话的感觉也很舒服,总之,我觉得你很特殊。”
在这样的姿势下,那双闪烁着醉意泪花的眼睛,让他瞧着更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了。
苏澄继续叹息,“嗯,阁下,我欣赏你,从第一次见到你,听你为我说话时,我就觉得你这个人不错。我很乐意和你当同学,一起学习探讨问题,而之前在酒店遇到你,我也挺高兴的,可是当我很多天不见你,我不会总是想着你,显然我们在这方面的感受不是对等的。”
“真的吗?”萧澜好像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只听前面就弯起嘴角,“你觉得我不错吗?”
苏澄:“…………你只听见了这个?”
“哦不,”少年颤颤巍巍站起身,“我听懂了您的意思,我明白的,事实上,我并不奢望得到同样的回应,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天呐,我本来都不想告诉您的,因为我也觉得有些迷茫,我不确定这种感受代表着什么,只是佣兵团的人说,如果我总是这样想着某个人,那我一定是喜欢她,而您也不介意我不是人类,太好了。”
苏澄欲言又止,“嗯,好吧,你——”
“还有,”萧澜歪了歪头,“刚刚那个人说释放一次指的是什么?”
苏澄沉默地看着他。
银发少年茫然地回望。
天呐。
苏澄觉得他应该不是装的。
或许他是真的不知道,当然也可能是脑子被烧成浆糊了所以没想明白。
于是她简略解释了一下,做了一场x知识科普演讲,还是面向少年儿童那种级别的。
“……综上所述,从刚刚那人的意思来说,只要你进行一次就行了,我是说你自己也可以。”
苏澄冷静地说道,“如果没有感觉,你可以进行一些幻想。”
萧澜沉默地看着她。
苏澄扶额,“我管不了别人脑子里想什么,如果你真的要幻想我——”
“不。”
萧澜赶紧摇头,“事实上,我还在试图理解您的意思,唔,其实以前有人和我讲过,关于人类的……”
他抿了抿嘴,双颊上再次飞起红晕,“对我而言,因为我不是人类,我的一些……本能,让我不会去像人类一样思考问题,如果我进行某些幻想,大概也和您所想的情况不一样,但是,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如果您愿意的话,我还是不太确定我是否能成功。”
一身锦绣的侍者从旁边走过,手里的水晶托盘上,矗着几只盛满淡金色酒液的高脚杯。
苏澄叹了口气,随手拿了一杯,“没有什么魔植添加吧?”
侍者微笑着摇头。
她牵着银发少年走到廊柱之后,他们靠在了立柱和墙壁的阴影间。
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深与浅的发丝交缠勾连,细碎的痒意从脸侧拂过。
苏澄撩起对方垂落的外衣下摆,指尖抚摸着腰带的金属扣,“不要紧张——”
纤细的手指触碰到少年结实的腹肌,劲瘦的腰身拉紧如张开的弓弦,在空中微微颤动。
她摸着手中的高脚杯,指腹划过修长光洁的杯身,描绘着流畅优美、剔透明澈的水晶弧线。
“别紧张——”
苏澄轻声安抚道。
因为鞋跟的高度,现在他俩的身量相近,她稍稍凑近就能吻到少年珊瑚色的红唇。
她在他的唇边轻轻烙下一吻,“我虽然还不能算是经验丰富,但至少不会弄伤你,而且你是六阶战士。”
萧澜缓缓点头,认真地凝视着她,瞳孔随着她的动作轻微变形,“我不是在害怕……”
苏澄捏着手里的高脚杯,柔软的指腹摩挲着杯肚圆润的弧度。
那触感冰凉而光滑,像是肌肤的延伸。
她的手指沿着杯口薄薄的边缘打转,那被打磨圆润的水晶,随着指尖的摩擦而发出清脆的回响。
杯中的酒液在晃动中战栗,泛起层层波纹,液体涌动上翘,微微沾湿了她的手心。
纤细的手指滑落,在竖长的杯柱和鼓胀的杯腹交界处轻轻碾压,沿着玻璃凉滑的曲面滑动兜转,力道若有似无。
银发少年短促地吸了口气,肩膀绷紧,背脊抵着廊柱上的坚硬石雕,“啊——”
“没事的,”苏澄踮起脚亲亲他的额头,“放松。”
走廊里时不时有脚步声传来,那些人从廊柱另一侧经过,似乎并没有人往这边观瞧。
她仍然在擦拭那只酒杯,指腹压入杯底座下方的凹陷,然后用某种隐秘的规律按揉。
高脚杯在掌中不断变换角度,被温热有力的掌心包裹,淡金色的酒液不断漾开细碎的涟漪,亮光在破碎的水液里波动。
萧澜不断吸气仰头,“嗯……我知道……我只是……”
立柱间雕塑的阴影吞没了他的神情。
那双蔚蓝的眸子在喘息里涣散。
一块石雕已经在他收紧的手指里碎裂,细细的粉末从指缝里飘落而下。
苏澄捏着酒杯的手腕一沉,继续像是抚摸艺术品般,描绘着杯子的轮廓。
在笔直的高脚和鼓起的杯腹间,五指坚定地裹住旋压,然后微妙地向上捻动。
萧澜微微皱眉,注视着那只杯子。
清亮莹透的水晶,正在手掌的热意里升温,那手指每一次上滑和下落,都带着一种令人迷醉的力道。
酒意在脑海中发酵,不断侵袭着理智,他时而觉得自己升入云端,时而觉得自己坠入深海。
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又放松,每寸肌骨都叫嚣着渴望,期盼着被临幸。
银发少年微微弓起脊背,忍不住向后施力,在一阵轻微的咔嚓声里,玉石廊柱上浮现出道道裂痕。
苏澄叹息,“……现在我欠他更多钱了。”
萧澜还没反应过来,“什——”
苏澄握着酒杯的手指再次用力,按着杯子底座的凹陷向上托起,精准地反复地刮擦水晶的杯底。
高脚杯倏然倾泻,在灯光里泛着琥珀金的酒液剧烈摇晃,挣脱了杯壁的束缚,哗啦一声泼洒出来。
腥甜的酒水划过一道激昂的弧线,稍稍沾湿了她的手指,然后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水迹蹭到昂贵衣裙的一角,溅起一片细小的、黏腻的亮光。
酒杯在指间摇晃。
银发少年无声地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剩下了喘息。
他靠在她肩上,微微闭上眼睛,周围喧嚣的世界似乎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某种强烈的、几乎侵吞理智的快感。
苏澄用杯子里的酒洗了个手,“……现在好点吗?”
萧澜缓缓点头,下巴压着她的肩胛骨,“嗯,谢谢你,真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苏澄正想再说话,忽然在人群里瞥见了熟悉的身影。
在宴会厅灯辉的银色雾霭间,在酒香与笑声交织的空气里——
有个人站在走廊的转角处,若有所思地看过来。
浮华的府邸里光影缭乱,从金碧辉煌的穹顶墙柱,再到贵族们身上的衣裙首饰,四处都是璀璨的黄金、斑斓的宝石与光润的珠玉。
那头宛如流淌晨曦的金发,仍然如此鲜妍耀眼。
他的神情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疏离感。
万千流转的光辉潋滟在眉眼间,仿佛都被无形的法则压制,都变得黯淡沉淀。
天地间好像只剩那双宛如深秋日暮、又好似初春朝阳的金色眼眸。
苏澄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然后她看着他向她走来。
她几乎本能地揉搓手指,想要将干涸的酒水搓掉,然后又将手放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