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一愣。
他说的是那个白狐狸面具少年?
对了,他忽然反应过来,日记里对实验体的代称是“你们”。
‘小鬼’只是改造了医生怪物的那个实验体而已!
但造成这个异空间的实验体不止他一个人!
在诸伏景光飞速转动的思绪里,‘前辈’继续开口道。
“你们没有听他的话,但没关系,其实还有一条生路,可以离开这里。”
‘前辈’的声音越听越稚气,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稚嫩孩童的声音。
从这个胡子拉碴的大叔身体里发出来,显得异常诡异。
“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诸伏景光并没有松一口气,他的神经一直保持着警惕,看着外表为前辈的人。
“今天,你和这个人。”
‘前辈’用枪口指了指自己,笑了一下,“只能走出去一个。”
他后退一步,露出了后面的两颗气球,一红一蓝,在栏杆上轻轻晃动,笑容越来越大。
此刻的他,露出了隐藏已久的恶意。
“红色是牺牲,蓝色是活路,你选哪一个?”
——
同一时间,莫时鱼的本体正在保时捷内接受化妆的荼毒。
而白发少年,也就是莫时鱼的马甲号,上山舍雨,则来到了现实里工厂,穿过地板,看到了白色的实验室大门。
实验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飘进实验室的深处,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扇门,来到了一个被层层封锁的房间。
他脸上那个弯弯笑脸的狐狸面具,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露出了底下精致而苍白的面容。
他紧紧抿着唇,性格像变了个样。
穿过了门,他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视线里是一个四肢瘫软的孩子。
孩子靠着墙,双手垂在地上,双腿则伸直,垂着头,像一只没有上发条的人偶。
周围撒满了注射完的针头,旁边是垂着各种管子的手术台,上面浸满了鲜血,正一滴滴的往下滴。
上山舍雨知道这些空掉的针头里,原本装得都是肌肉松弛剂。
那些吓疯了的研究员把这些剂量全都注射进孩子的体内,可依然阻止不了被屠杀的命运。
孩子是蓝发,露出了一只眼睛,也是蓝色的,另一只眼睛蒙着纱布。
上山舍雨坐在他旁边时,他垂落的蓝眼睛会往这里动了一下,但很快就无力的垂下了眼皮,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五官美到妖异。
他看上去太脆弱、太漂亮了,像个需要被呵护的小人偶,根本看不出来,那个能将世界颠倒的异空间,大部分出自于这个孩子之手。
白发少年坐在他旁边,抱着膝盖,有些自闭的样子。
“我回来了。”他小声说。
蓝发孩子沉沉地垂着头,不知道听没听见。
第16章
寂静。
一片寂静。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过长的寂静似乎让‘前辈’感到很疑惑,他开口这么问道。
“明明只需要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他看着诸伏景光,“走过来,取下蓝色气球,你立刻就可以离开这里,离开之后,你想做什么随便你,这里的一切,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如果怕被人怀疑,不用担心,因为这个空间。”他大拇指朝下,指了指地板。
“很快就会消失,所有证据都会被埋葬在这里。到时候,你只会是一个死里逃生的英雄警察。”
诸伏景光一声不吭,好像变成了一个哑巴。
但相对的,他的眼睛却亮的摄人,几乎是有些发狠的看着对方。
似乎觉得他太固执,又似乎是感到一些不舒服,‘前辈’揉了揉右眼。
他的右脸上,那些格子状的条纹在他的指腹下变得鲜红,又缓缓褪色,带着妖异的美感。
他叹了口气。
“哑巴警官。”他嘟囔了一句。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其实,我问过你同事同一个问题。”
诸伏景光微微一怔。
‘前辈’外表的人笑了起来,“他和你不一样,他几乎是立刻——立刻就选了蓝气球,大概只犹豫了几秒吧。”
“惊讶吗?这几秒,就是你的命在他心里的重量。”他点了点手指,声音轻而缓,“但我们更中意你啊,所以,我们决定先考虑你的想法。”
“警官,他比你果断。因为他知道,什么仁义道德,正义信念,都没有命重要,警察说到底,也只是份工作而已,为了一个同事搭上性命……想想你的亲人,朋友,你对得起他们吗?”
从这个披着‘前辈’皮的家伙的表情来看,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说服诸伏景光,也是真的在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黑发警官的表情。
好像‘他’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做一份社会调查一样。
诸伏景光一声不吭。
从进入这个废弃工厂的那一刻,不,应该是从他接手这个案子,打开陈旧的档案室大门,翻开那些层叠的、厚重的、满是灰尘的藤原家族报案记录开始。
一股从未有有过的愤怒,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里,几乎让他的手指颤抖起来。
诸伏景光盯着对方,终于开口道,“如果我选了蓝气球,你就满足了吗?”
意外地,‘前辈’却摇了摇头,“也许吧,我不知道,要做了才知道。”
他揉眼睛的动作越来越频繁,但依然保持着不急不缓的语调,似乎意外是个有耐心的人。
诸伏景光阖上眼,“对人性还有好奇,你的年纪应该不算很大。”
对方不置可否,“最好把我当成大人看哦。”
“如果我不选择。会怎么样?”
“那就算作弃权,换你的同事活着出去。很简单的选择题。”
“……”
听到答案,诸伏景光又不说话了。
过了十几秒,‘前辈’有些沉不住气的问,“警官,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诸伏景光轻声说,“我曾遇到过的一个案子。”
这话题转得突兀到隔壁房间里上吊娃娃歪掉的脖子都没他突兀,‘前辈’不由发出一声,“唔?”
诸伏景光也不管,自顾自的说下去。
“一名受害者遭遇了绑架,被关在地下室将近一个月,绑匪每日都会殴打她,她备受折磨,痛苦不堪。可在警察终于抓获绑匪,找到关她的房间时,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求救,而是用藏起来的刀片伤害了靠近她的第一个警察。这是为什么?”
‘前辈’的眼神逐渐集中,身后房间里上吊的娃娃也停止了用脖子荡秋千的举动,转过身来看他。
他们表情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天真,真有些像课堂里听故事的孩子。
诸伏景光装作没看到这两个人的反应,再一次不着痕迹的走近了一步,接着就安静的等他们回答。
“我猜,是因为自我防御机制吧。”
‘前辈’外表的人思索片刻,说道,“这一个月里,每一个靠近她的人,都会殴打、折磨她,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她已经形成了有人靠近,就会被伤害的惯性思维,长期不安全的环境,让她很难保持理智。所以,哪怕这次靠近她的是警察,她依然选择了抵抗。”
诸伏景光点头,“说的没错。那位受害人度过了高压的一个月,她的攻击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
他看向眼前人,缓缓道,“我本以为,你对我们的攻击,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我错了。”
“哦?”‘前辈’发出了一个音节。
诸伏景光说,“你并不像那位受害者,你很清醒,你在清醒的犯罪。”
如果说,杀死实验室的人,是为了复仇。
那他们之间无冤无仇,纯粹只是好奇人性,就要用如此扭曲的手段杀人。这就是一个恶劣的犯罪者!
眼前的人,年龄应该不大。甚至应该没有成年。
诸伏景光当然看得到对方眼里的恨意,他根本不相信警察,也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自己。
如果放这样的人离开,应该会造成很可怕的后果吧。
但是,最让诸伏景光愤怒的对象,不是眼前的人,而是始作俑者,是日记的主人,是实验室里的医生,是藤原家族。
他们才是最该受到惩罚的。
‘前辈’外表的人牵起了一抹笑,他的声音稚嫩,表情天真,眼神却满是恶意,像一幅极尽讽刺的画作。
“警官,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们活该变成这样吗?”
诸伏景光举起枪,对准了‘前辈’,语气坚定无比,“不,你们不是完美受害者,但也仍然是受害者。我要救下你们,带你们离开这里!”
‘前辈’愣了几秒,笑了起来,“然后送我们去监狱?”
诸伏景光没有否认,“你们会去少管所,那里没那么不好,可以读书,考大学,大概率成年之前就能出来。”
“但离开这里,变成通缉犯,只是从一个地狱,去了另一个地狱!”